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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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知道她老在彈鋼琴、玩扮家家酒。

    」而且從來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他感到好奇。

     「是,一個人。

    」她很肯定,幾個叔伯孩子加起來有十幾個,不知道是被父母告誡過還是自然而然,全都對她敬而遠之。

    「不,不是嫌惡,是害怕、是小心,就好像昂貴的花瓶,怕碰壞了,幹脆把它鎖在櫃子裡不接觸它。

    」 隻有狀況外的薄芸肆無忌憚地逗弄薄荷,兩人感情因此比别家姊妹來得好。

    「反正我也沒爸媽啰嗦。

    」她伸伸小舌,他憐愛地捏捏她的腮。

     一直到成年,才由她父親口中得知,薄荷一出生八字被相命師警告為帶煞帶劫,六歲時就有個生死關,在生日前一定會發生。

    家人将信将疑,但防不勝防,隻好小心不讓她接觸廚房、溪畔、海邊,連大一點的排水溝都禁止接近,薄荷像籠中鳥,能看不能飛。

     隻差三天生日,結果──薄荷沒事,薄蒨卻死了! 「她們倆先後下公車,薄蒨被突然橫沖過來的摩托車撞飛到人行道上,送到醫院三天就走了。

    」 死得太蹊跷,為了怕影響孩子的童年,當時長輩一律禁口不提。

     他聽罷沉吟,注視她道:「這隻能說,相命的預言是無稽之談,不是嗎?」 「不,家人向奶奶轉述相命師的話,說是親手足薄蒨替代了她,走了。

    」 不知情的薄荷隻能感覺家中多了股詭谲氣氛,薄芸當時亦一知半解,不懂寬慰姊妹,薄荷的童年在莫名的寂寞中度過。

     時日一久,大家慢慢淡忘了,薄荷也快樂不少,以為所有的不幸都過去了,可惜,一到她十二歲生日前半個月,平和的氣氛乍然結束,家裡人突然忙着求神拜佛、祈福布施,原來十二歲生日是第二個劫數,孩子一概不知,為了怕薄荷追問,家中小孩沒有過生日的習慣,懵懵懂懂地癡長年歲。

     生日前一個星期,各房叔伯找了好理由,帶孩子度假去了。

    天知道都開學了還度什麼假?隻有小叔一家人和奶奶守在家裡,當然,還有一個拖油瓶薄芸。

     偌大的家一時空空蕩蕩,她隻覺稀奇好玩,不明白小叔夫妻陰慘的神色所為何來。

     說到這,她沉默了一會,呼吸明顯快速,搓了搓手又摸摸頭發,見章志禾露出溫文鼓勵的笑,籲口氣再說下去。

     生日前一天是周日,她和薄荷姊弟幾乎足不出戶,愛往外跑的她快悶壞了,在有限的玩具裡度日如年,薄荷感覺到了她的渴望,鼓勵她出去玩一會,被奶奶嚴重警告的她,不敢放肆偷溜,硬是在房裡悶了大半天,直到中午吃過飯,所有人回房睡午覺,她才膽敢起了念頭。

     「我悄悄對薄荷說,我隻出去一會,真的隻有一會,找同學玩玩,一會就回來,她說好,還站在窗邊對我揮手。

    我永遠忘不了她寂寞的眼神。

    」她困難地吞咽一下,眼睫一掀,雙眸濕濡。

     「不要緊,都過去了。

    」他撫上她的眼角。

     「記不起來玩了多久,我回來了,根本看不到薄荷他們,家裡被警車和消防車、救護車團團圍住,我慌亂地到處叫嚷,急忙從外頭趕回來的小叔和小嬸抓住我,問我一堆問題,我都說不知道不知道。

    那天晚上,醫院傅來消息,奶奶、薄荷的弟弟薄方,全都瓦斯中毒走了,隻剩下薄荷還有一口氣,隻剩下……」她的無盡愧悔。

     話未盡,他已然明白她所有的意念,握住她的手一牽動,便把她整個包攏在懷裡。

    她半濕的頰躺在他肩上,唇仍掀動着,「你聽過這麼荒謬的事嗎?沒道理啊!我小叔簡直不知道怎樣面對薄荷才好,她到底是瘟神還是受害者?我小嬸失去了兒子,半年後一病不起;小叔心灰意冷,看到薄荷就咳聲歎氣,沒多久,生意全交給我二叔,到廟裡當住持去了。

    我爸在那年回來了,也不知何時改頭換面的,做了警官了,他從二叔那兒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後,帶着我,還有大人避之惟恐不及的薄荷走了,算是還小叔養我多年的恩情。

    」 他沉默一陣後道:「薄芸,妳瞧,妳和妳父親不也沒事?薄荷不也好好的?一切的巧合和人為疏失不該因為相命師的一派胡言而歸責在誰的身上,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還有,」他推離她,以了然一切的神情端詳她。

    「妳二叔不會也告訴妳父親,薄荷二十四歲那年生日是最後一個關卡,她最好和屬龍的配在一塊才能安度劫難吧?」 「……」兜得真準!她卻不敢應聲。

     「照這種邏輯推算,妳該擔心的是妳自己,不是她。

    前兩次不都是身旁的人遭了殃?」他嗤哼一聲,難以想象有人編造得出這些迷亂人心的鬼話。

     她吞吞吐吐,「爸爸說,村裡的老人告訴二叔,小叔做生意的死對頭在薄家祖墳動了手腳,才會出了這些意外,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和祖墳沒關系──」 他閉目忍耐了幾秒鐘。

    「妳知道這件事有多久了?」 「一年前。

    」她細聲答。

     「妳父親挺守口如瓶的,知道這會影響妳們的生活,瞞了那麼多年,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