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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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豪自己一個人坐在莊外的那家酒樓上。

    酒樓名叫關外别有天,是李諾爾的妻于小玲開設的,規模很大,酒菜很豐富,價錢卻很公道。

    那是進入山莊的第一道關口。

     由别有天到山莊,還有十幾裡山路,入山的人,必須要在這兒挂号登記,山裡的人出去,也得在這兒打個招呼。

    這是為了了解。

     杜英豪沒事喜歡在這兒沽一壺酒,弄幾個菜,雜在客人中間,淺斟低酌,用他那敏銳的的眼光,觀察着每一個人。

    忠勇山莊太富庶了,難免會啟人觊觎之心,想混進來撈點油水的不是沒有,但多半難以漏過杜英豪敏銳的眼光。

     今天,他又看到一些不平常的。

    那是一對賣唱的父女,老的拉着二胡,老态龍锺,還瞎了一隻眼;女的十九、二十歲,卻頗為麗,唱的歌很好聽,隻是面容粗俗。

    她唱時媚眼亂抛,賣弄風騷。

     另外,有一批年輕漢子,在跟那個姐兒起哄。

    杜英豪皺皺眉頭,因為這關外别有天酒樓,雖是進入山莊的第一關,但離官道不遠,也經常有一些過路的客人來觀顧,像今天這一些客人跟這賣唱的父女,就都是外來路過的。

     他這忠勇山莊與關外别有天的關系,遠近都知道,雖然這兒不像官府那麼嚴肅,但是也沒有敢來此地胡鬧的,這一夥人顯然透着邪門。

     他要耐心地瞧個究竟,尤其是這一批漢子,以及那對賣唱的父女,行止都透着古怪。

     那些漢子的樣子很粗犷,滿臉橫肉,若起來就不像善類。

    他們還帶着一個個的長布卷。

     這布卷的形狀一望而知是刀劍之類的兵器,個個神情透着怪異;而最令人難以理解的,還是他們的沉默。

     其實他們并不是真正的默不作聲,當賣唱的女郎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也會高聲地調笑,甚至于從衣襟下面摸進去,去摸她的xx子,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吵得很厲害。

     但是那彈三弦的老頭兒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喧鬧聲立刻停止了,一切的喧鬧原本像洶湧的流水般奔騰,但突然地就像是在水流中落下一塊閘闆,将水流堵住了,變得寂然無聲。

     雖是那賣唱的女孩子依舊在唱着,但是卻顯得十分單調,也令人感到刺耳了。

     老頭兒哼聲很低,而且是背着杜英豪;但杜英豪的耳朵偏生很尖,居然就聽見了。

     因此,杜英豪有一個概念了,這批漢子跟那對賣唱的父女是一夥的,而且都因那瞎了一隻眼的老頭兒為首,好像在進行着什麼陰謀。

     老頭兒父女已經來了三天了,一直就在别有天上賣唱盤桓,收入不算好,也不算太差,但他們目的并不在錢。

    昨天晚上,那個女的和客棧的小夥計賴光榮搭上了,問了許多閑話,白貼身子陪着睡了一覺,還給了小賴一大把的碎銀子,那已經超出了他們三天的收入。

     賴光榮是總管賴正榮的堂弟,人長得挺體面,也挺伶俐,是個頗有出息的小夥子,隻是不務正業,整天喜歡在女人堆裡鬼混。

    賴王榮把他從家鄉帶了來,安置在關外别有天中打雜,原是磨磨他的性子,那知道這小子更得意了,借着這機會,他接觸的女人更多了,混得更出色了。

     那個女的名花子,老頭兒自稱姓龔,叫龔本田,他們好像在打聽最近京中有沒有人來? 以及忠勇山莊中有什麼新聞?杜英豪是否常出去等等。

     因為這些消息并不重要,而且也沒什麼關系,賴光榮都詳細地回答了,他到底是個伶俐的人,知道情況不對勁,立刻悄悄地告訴了他兄長。

     杜英豪自然也知道了,這就是他今天特地出來瞧瞧的目的,而且還特地改了點裝扮,戴了頂大氈帽子蓋住了眉梢,一件大土布上襖,短褲赤腳,花白胡子是粘上去的,還刁着根旱菸袋,完全不像是位大人位,當然更不像位大英雄。

     大漢們是今天新到的,看樣子他們是要對山中不利,但是他們卻又沒有入山之意,這使杜英豪透着納悶;不過,沒等多久,他就知道答案了。

     一陣馬蹄聲,來了兩個官差打扮的人,看穿着就知道是大宅第中的戈什哈。

     這兩個人身上還帶着寶親王府邸的族麾,很明顯的是寶親王的手下家将。

     寶親王對這位老友念念不忘,經常派人梢封信來問候,帶點時新的玩意兒送給杜英豪,殷勤得令人感動,所以這兩個人來也很平常。

     他們一直到櫃上,倒是很客氣,對小玲也稱為夫人,凡是京中來的人,到了此地都客氣異常。

     他們中的一個抱拳道:“李夫人好!小的叫康明,這是同伴戰志超,我們都在寶親王府當差。

    ” 小玲也很客氣地道:“殿下安好,二位老遠地來,辛苦地,快請坐下歇歇,我找人通知杜爺。

    ” 康明忙道:“多謝夫人,殿下安好,很惦念各位,說過一陣子,還要出來拜候各位呢! 這次是有一封信,要急交杜爺,請夫人派人帶個路。

    ” 一般送函件來的人,都是在此地歇下挂了号,然後第二天再由莊中派人出來接了去。

     那多半是帶了桃子禮物的,這次派了兩名家将隻為送封信,顯見不尋常。

    小玲道:“那我就不敢多耽擱了,小賴,你就陪兩位官爺進去吧!” 賴光榮答應了一聲,正要去換衣服,那個名花子的少女已經上去了,陪笑道:“兩位官爺,趕了長路多乏呀!坐下喝杯酒,奴家唱支曲子給二位解解乏,喘口氣再忙公務也不遲。

     康明因為在杜英豪的地方上,不敢太放肆,隻是和氣地推辭:“不!不!我們沒空。

    ” 花子拉住他,硬按在椅子上笑道:“忙也不在乎這一會兒工夫呀!爹,彈過門。

    ” 龔本田叮叮咚咚地彈了起來,花子就着弦子,唱了一曲小調。

    兩名戈什哈沒辦法,耐着性子聽完了。

    花子唱完後福了一福才笑道:“二位爺,請随便賞。

    ” 戰志超伸手入懷中,掏了一塊碎銀子,丢在桌上。

    花子連忙道:“謝謝二位爺的賞,等回頭再來侍候二位,爹,咱們上别處轉轉去。

    ” 她收了銀子,就要出門而去,恰好賴光榮換了衣服進來,一把摟住了花子道:“怎麼要走了呢?你不是說要上山裡去賺幾文嗎?正好我現在有空,跟我一塊兒去吧。

    ” 花子推開他道:“這麼多人,别拉拉扯扯的,今兒我不得空,改天再去吧!” 她跟着老頭兒走了,那些大漢們也忙着結帳離開了。

    康明有點窘急地道:“小兄弟!走吧!” 賴光榮見店中已沒有别人,才到杜英豪身邊一躺笑道:“杜爺,您看小的還不賴吧!” 杜英豪笑着倒過煙,敵了他一下腦袋道:“猴兒患子,毛手毛腳,回頭人家找上你,看你怎麼個對付法。

    ” 康明一聽賴光榮叫杜爺,不禁大吃一驚,因為在這兒隻有一個杜爺,雖然性杜的不止一個,但隻有杜英豪夠資格稱一個爺字兒,此外連八十三歲的江湖前輩社子英也隻落個杜老的稱呼。

     他們倆人忙過去,總算看清了,忙又跪下請安道:“杜爺,原來您在這兒,您怎麼改了裝呢?” 杜英豪笑笑道:“我怕麻煩,殿下有什麼事情?” 康明道:“不曉得,殿下有一封親筆信,說是有機密大事,一定要交在您手中。

    ” 戰志超伸手去掏信,摸了半天,臉色已變了。

    康明見狀急道:“你快拿出來呀!” 戰志超急得把衣襟都解開了,裡面是一個布連褡,用繩子套在脖子上,穿在衣服裡,十分隐秘。

     他把裰褡也解了下來,往桌上一例,裡面隻有幾塊銀子,一方腰牌,還有幾張銀票,就是沒信。

     康明道:“怎麼會沒有呢?早上我還瞧見你放進去的,你又挪了地方了。

    ” 戰志超道:“沒有,我身上隻有這麼一處地方可以藏物件,而且從早上到現在,我沒動過,怎麼會不見了呢?” “别是在馬上給颠了出來!” 戰志超道:“不可能,我外面還有衣服兜着呢!袋口還有繩子打了結不對,我剛才掏銀子時,袋口是開的,叫人動了手腳了。

    ” 康明道:“别見鬼了,我們早上一路都是騎馬下來,誰都沒挨過你的身子。

    ” 賴光榮笑笑道:“戰爺,是不是這個?” 他從身邊取出一個摺得方方的信封出來。

    戰志超一把搶過道:“就是它!就是它,小兄弟,原來是你開玩笑,差點沒要了我的命,要是真去了它,殿下不砍了我的腦袋才怪。

    ” 杜英豪笑道:“是那個女的從你身邊摸了去的,我又叫小賴由她身邊掏了回來!” 賴光榮笑道:“戰爺,你别不信,小的可沒沾過你的身子,隻有五鬼搬運法才能把東西挪過來,我可沒那麼大的神通。

    ” 康明也道:“是了!老戰,隻有那個姐兒拉扯時,挨了你一下,就在那時候把東西摸走了,幸虧這位小兄弟又拿了回來,否則你我兩條命都完蛋了。

    你也是的,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不小心呢?” 杜英豪道:“也怪不得他,那個女的手法幹淨俐落,若非行家是很難發現的。

     我教你們一個辦法,以後再有這種要件,最好是用油紙包了,塞在靴子裡,藏在腳底下,這樣子人家就不會注意到了,而且一定得脫下你們的靴子才能取到手。

    ” 邊說邊拆開信。

    近來他的文字已頗有進展,可以自己閱讀了。

    他知道花子那批人似乎是專為這封信而來,想見内容一定十分重要。

     一面看,一面皺眉頭,看完後,一聲不響,掏出火來,把信點着燒了,而後才點上了一袋煙,慢慢地抽着。

     康明與戰志超自是不敢動問,隻有賴光榮心急問道:“杜節!究竟是什麼要緊的事!” 杜英豪笑笑道:“你别急着管閑事,先把你自己的麻煩解決了再說。

    ” “我的麻煩?我沒什麼麻煩呀!” 杜英豪笑道:“怎麼沒麻煩,你拿了人家的錢,又占了人家的便宜,還要掏人家的心窩,當真以為你是小白臉不成。

    瞧!人家找來了。

    ” 他又坐了下去,低聲道:“散開,小心應付,别說穿我在這兒,必要時我會出頭,這幾個家夥不簡單,小玲,發緊急信号,召山裡的人來。

    ” 康明與戰志超才退到一邊桌子上,龔本田已經提着裝三弦的袋子,花子跟在後面,臉上有着五條鮮紅的指印,想是剛挨了一巴掌! 賴光榮一見到她,就先發制人,笑着道:“來!來!花子姑娘,我們還沒走呢!再來唱幾段,這兩位爺可想念你得很,一直在問你呢!” 花子一直走到賴光榮身前,兩眼盯着他。

     小賴嬉皮笑臉地道:“花子姑娘,是這兩位爺們要找你,你盯着我看什麼?” 康明與戰志超多少也得了點指示。

    他們本不是個安份的,手腳也還過得去,花子從他們身邊把東西摸走了,他們已經大感臉上無光,這同看到花子去而複返,他們自然不肯放過,何況他們已經知道杜英豪在一邊接應,膽氣更壯。

     康明最是火大,上前一把抓住花子的手,沉聲叱道:“臭娘們兒,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在爺們的身邊伸手,偷走了重要東西,你還敢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