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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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述事件兩天以後,警署方面偵緝,并沒有什麼消息,可是在各日報上,已把這件小小的路劫案子刊登了出來。

    那個新聞,刊在不被注意的一角;地位占得很小,讀報的人,假使粗心地看,也許會把這個不重要的新聞從眼角邊滑過去。

     那條新聞這樣說:—— 本埠海格路,于前晚九時許,曾發生路劫案一起,被劫者為本埠著名富戶郭大钊之母與其妻缪氏(按郭系德國留學生,于五年前離家外出,至今未歸)。

    時郭氏姑媳,由同孚路住宅,乘自備汽車出外拟赴某處,不料車經海格路,突由道旁躍出匪徒數名,持槍喝阻車行,登車恣意搜劫,當時計被劫去貴重首飾數件,及現款若幹,刻郭宅已将經過情形,報告警署請求追緝矣。

     在這新聞刊登的一天,也就是那封恐吓信上的最後限期前一天,在隔日,缪小姐又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中的口氣,簡直聲色俱厲,他聲明這一次的電話,已等于電力公司中的最後通知,假使接到了這個“FinalNotice”逾期不來交款,就要采取“剪線”的措施,決不再予通融。

    ——你看,這個“一面倒”的辦法,何等的兇? 假使是在前幾天,缪小姐接到了這個電話,除了向它哭泣,大概别無其他辦法。

    可是這一次,她卻非但不向它哭,并且還在向它笑。

    不過,這個未了的交涉,必須辦一辦,主要的是,那顆流落在外面的重要的心,必須設法取回。

    她把辦交涉的全權,仍舊托付了阿達。

    ——她相信這個聰明的汽車夫,必有聰明的方法辦妥這事。

     于是,阿達便依照着那封恐吓信上所開明的地址,而以全權代表的身份,去拜訪那位想發三十萬大财的程立本。

     事實上阿達去辦這個交涉,他并不是單獨出馬,另外卻有一個人,做着阿達的顧問。

    你們别以為和汽車夫阿達一同出馬的人物,也是一個不敦品的人物。

    那個顧問,卻具有一副“高等華人”的儀表,身上所穿的西裝,雖然顯得臃腫無度,而質料卻相當高貴。

    他是一個四十開外的矮個子,橘皮色的臉,配上一些短髭,那副相貌,真有點滑稽。

    阿達對于此人,取着恭敬的态度,口口聲聲,稱他為孟大律師。

     這位孟律師,大約平素喜歡喝點沙濾水,因而說話時的聲調,帶着幾分沙音。

    可是他對他這帶着沙音的調子,看得十分珍貴,每當阿達向他說話的時候,他總是微微點頭,不很參加他的“法學上的意見”。

     二人依着地址尋到那位敲詐家的府上,其時,時間還隻上午九點多鐘。

    馬路上面,有些被煙火熏熟了的嗓子,正在高唱各種晨報的名目。

     那位業餘敲詐家的門上,居然鑲着一塊銅牌,寫明“程公館”的字樣。

    ——這情形在銀灰色的大都市中并不能算奇怪。

    ——看着屋子的排場,倒也略具三等公館的規模。

    捺着電鈴叫開了門,有一個下人出來應接。

    那位住公館的闊主人,雖不是一位現任的官僚,而卻具有“十足兌現”的官僚氣;因此,當阿達上前說明求見這裡的主人時,開門的那個家夥立刻眨着白眼,向他索取名片。

    看樣子,若是沒有名片,那就無法獲得請見的權利。

     諸位别忘記阿達的身份,他不過是個汽車夫而已。

    以一個最起碼的汽車夫,當然還沒有出門必帶名片的習慣。

    無可奈何,他隻能向那位孟大律師借一支筆,要一片紙,臨時制造起來。

     于是阿達拿起那支墨水筆來,在那張紙片中央,潦草地寫上了“阿達”兩字;另外,在那排列頭銜的地位上,又添上“郭公館的汽車夫”這幾個字。

    他想了想,又在紙片的下角,——風雅朋友加印别署的地位,——很道地的另寫一行,乃是: “綽号吃角子老虎” 那個“當差的”,接過了這臨時制造的片子,懷疑地向這穿短衣的阿達看看;又把視線飄到服裝體面的孟大律師身上,孟大律師以為這家夥也要向他索取名片。

    他倒十分大方,立刻自動從西裝袋裡,取出一張印就的名片,傲然交到那人手裡。

    這名片上印着:——孟大興律師 上角附加“孟大法律事務所”的體面字樣;下角詳列公館事務所的地點,與電話号碼,可稱應有盡有。

     當差的向這身份不同的二人看看,于是,那兩張名片被遞進去了。

     照規矩,這裡的主人,在這個“太早”的時間并不會客。

    而這一次,大約是為了“郭公館”的“面子”,因而有了例外,還有例外的例外,那兩張片子遞進去後,竟然無耽擱地獲得了主人的延見。

     三分鐘後,阿達和他的同伴孟大律師,被請進一間頗為像樣的會客廳内和主人相見。

     主人程立本,挺起一個圓肚子,擡起着一張圓的臉,坐在一張圓的轉椅中。

    兩條線一般的眼睛,正以十分注意的神氣,在注意着這兩個來人。

    ——總之,這一位程立本先生不是别人,他就是那天到過遊泳場中的那個具有漫畫線條的家夥。

     這時候,這個天官臉的壞蛋,因為看到兩個來人之中,有一個是律師。

    他的臉上,不免有點懷疑之色。

    ——他覺得眼前這樁交涉,如果準備以和平的方式解決,那似乎根本用不着律師;現在既然來了一個律師,恐怕交涉的方式,就未必再會和平。

    ——但雖如此,他的臉上,卻依然十分鎮靜。

     當孟大律師走進去時,主人一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