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廿一年前可歌可泣的舊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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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溫柔地,然而不是帶着使他消沉意志的媚态,閃上兩朵逗人的笑靥,鼓勵地輕聲說: “萍!這樣的暴跳如雷,就能夠使這類不合情理的事從人間自動消除嗎?不,不!萍!你真傻!以後不要如此,還是靜靜地發掘它的根源吧!忍耐着!到有了充足的能力時,把它齊根鏟除!那多麼好?不要冒無名之火吧,對你的康健有損害的啊!” 是多麼溫柔,而深情的話語呀!但是,并不叫人沉醉在她的懷抱裡,而是叫你去幹有意義的工作:努力去“發掘它的根源”;同時,她叫人再“忍耐”,而不是叫你“忍耐”着一切不問不聞,是“到有了充足的能力時”,然後“把它齊根鏟除”! 是這樣一位逗人歡喜的姑娘,正是許多人“夢寐求之”而得不到的,魯平會不愛她的嗎? 那麼,為什麼他聽到她訴說她心目中的人是“他”時,他會驚駭到目瞠口呆呢?它的原因安在? 由于,他既傾全生命愛她,因此,他不願意害她。

    他固然要影響她成為一個更有為的女子,所以如此之與她接近,有意無意之間,把一切灌輸給她,但是,如若接近到精神而上,甚至實行結合,卻不是他的本意…… 其時,羅绛雲小姐見他沉思不語,異常疑惑不解,柔聲地打斷了他的沉思,說: “是嫌我的話說得太突兀?或是……” “不,不!”魯平矢口否認,截斷她的話,說:“并不突兀。

    事實上,我心中又何嘗不作如是想呢!不過……” 至此,魯平縮住了往下的話,面部上呈露着杌陧不安之象,顯然有難言之隐。

     羅绛雲小姐,痛惜地,低低地說: “難道,萍,到此時期,你還有什麼不可告訴我的話嗎?但是,我依然希望你坦白告訴我!” “我……我……”魯平吞吐地說“雲!不知道會不會使你驚駭和鄙視我?如果我坦白誠實地向你說,我是個……我是個巨賊!” “巨賊?!”聽至此際,果然,羅绛雲小姐驚惶失色。

    繼續嚅嗫地說:“這……這……” 魯平之說出他的行蹤,恰像吐去了一根鲠住咽喉已久的骨頭,反覺得輕松,平靜得多。

    此時,他鎮定地向她搖搖頭,滔滔地告訴她說: “雲!不要驚慌!且聽我說完我所以幹這勾當的由來—— “我向你訴說我的姓名是餘萍,其實,我不姓餘,而是姓魚日‘魯’,不叫浮萍的萍,而是不平的‘平’。

    ” “從我有知覺起,我就沒有了父母。

    我的父親本是一個五金富商。

    一次,他老人家為一個老友申冤,耗損了他一半以上的财産,結果,他老人家的老友,雖然是用金錢買放了,因為遭受了過多的極刑,就奄奄病死了!他們真情同手足,自小平素又在一起合夥。

    我父親眼看他的老友,被歹人觊觎财産,僞造憑證,栽害而亡。

    于是,郁郁不歡,不滿二月,相随他的老友,脫離了這光怪陸離的世界。

    繼着,我母親悲傷過甚,染上了火症傷寒,不治而死了!此時,我不過不滿四歲。

    從此,我由我的叔父領養。

    他,我的叔父,模樣‘道貌岸然’,實具‘狗肺狼心’!不但吞噬了我父親的财産,而且,把我如同‘貓’‘狗’一樣地喂養,一直到現在。

    ” “一次,偶然的機緣,從我的乳娘處得到了上述的悲慘的報告,我的‘憤怒之火’,不禁油然而生,這,也所以是導誘我走到這‘巨賊’的一條路的一種力量!” “我看到許多許多的所謂‘正人君子’,他們花天酒地,出入汽車,在路上橫沖直撞。

    稍有不豫之色,動辄呼幺喝六,頤指氣使,視同是十月懷胎的他人如狗彘。

    動辄以‘強盜’、‘賊坯’等等‘頭銜’冠于他人之頭上。

    然而,他們的卑鄙惡劣的‘斂财’行徑,正要比‘強盜’‘賊坯’高明萬千百倍!” “我的叔父即是此中之一,我目所見,耳所聞,都深深地‘儲存’在心房之中。

    如你所說,忍耐着,等抓得住若幹憑證,即予以嚴厲的制裁!然而,從另外的偶然的機會中,我曾代若幹人,消除了冤屈、侮辱。

    我自以為非常得意,并且,由此而從所謂‘正人君子’那裡,我也取得了若幹‘臭錢’,超脫了我的‘貓狗’般的生活。

    ” “雲!我就是這樣的人物,是一個罪犯,是一個敲詐、盜竊犯。

    我愛你,我的整個心,已經無形中被你攫奪了去,跳進了你的心腔。

    但是,回視我自己的‘作風’,使我退卻——雖然我是怎樣的悲哀于此種退卻——使我畏縮不前,走向你的面前,要求你屬于我。

    雲!我怕,我怕我會害了你,害了你的名譽,害了你的……” 至此,魯平無力再往下說,他,目不轉睛地,向她凝視着,想從她的深不可測的瞳人中,獲得什麼。

     她滞疑了片刻之後,勇敢地向魯平提出抗議,說: “不,不!萍!哦!平!我不贊同你的說話,我希望把我屬于你,也把你屬于我……” 由于這一席話,在魯平的心房上,镌刻上了永世不可泯滅的傷痕!…… *** 光陰先生頗不留情,在“吾友”魯平與羅绛雲小姐相持不下之際,悄悄地溜逝,溜逝,從暮秋到隆冬。

    突然,爆竹一聲,輕輕地給魯平與羅绛雲小姐,個個添加上了一歲。

     雖已“春回大地”,但是,氣候還是相當寒冷,兆豐公園中的枯枝上,恰像“風燭殘年”之老者,風光慘淡;風,“呼呼”地掠過枯枝,被“榨”出蒼老的“嘩嘩”的沙聲。

     風是那樣地猛烈,誰都會被刮得顫抖。

    但是,逆風而行的魯平與羅绛雲小姐,卻似乎都一些也感不到,隻是在熱烈地争論着什麼。

     羅绛雲小姐的容顔,顯然消瘦得多了!憔悴,疲乏,焦悚,惶惑,從她的每一個毛孔裡爬出來,爬滿了整個臉面。

    她,默然地,低低地,柔聲向魯平說: “平!沒有考慮的餘地了嗎?你與我之間的事?” “是的!”魯平沉痛地說:“雲!委實我考慮不到一個妥善的方策,如果一定要在現在決定。

    ” 凜冽的寒風卷起披散在她額際的細發,但是,她已失去了整理它們的情緒。

    她的心緒,也恰像細發似的散亂無序。

    她繼續說道: “讓我再說一遍,可以嗎?平!對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