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串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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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吃到一槍之前,十之八九,已猜定這一紙“天書”,是出于這家夥的大手筆。

    不過,先前卻還吃不準;眼前想想,越想越無疑義。

     第一,事前,自己在遊戲場裡,曾親聽得此人和易紅霞的老父,清楚地說起:——“我吃準這事大有危險!”的話,可見這位神秘的預言家,早已“夜觀天象”而預先推算出了這事情的演變。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證據:——在那張二十世紀的“推背圖”内,他把“一○二”的數目字,諧着“易玲兒”三個字的聲音。

    從這“二”字上,可以看出:玩這把戲的決不是北方人,而是一個南方人。

    因為,這去聲的“二”字,與平聲的“兒”字,在北方人的嘴裡讀起來,有着非常顯著的區别。

    但南方人,卻把這“二”“兒”兩個字,幾乎讀成十分相近的聲音。

    于此,可見畫這一張圖的人,決定不是一個北方的老鄉;而那個棕色圓臉的家夥,在後台習見的一群之中,恰是一個唯一的口操本地聲吻的人物。

    這雖是非常細小的一點,似乎也可以算作一個小小的旁證吧? 好了,這圖畫的含義,與這圖畫的作者,兩個問題,總算解釋出來了。

     其次,第三個問題,那個棕色圓臉的家夥,為什麼要把這張圖,送到自己的手裡呢? 這裡面,必然有些理由,這理由也該想出來。

     唯一的理由,一定是那個家夥,雖已看出了這件事情的危機,而他自己卻無法挽救這事情的危機;因此,他特地畫出了這張圖,把消息透露給自己,而希望自己能把這件事的危機挽救過來。

     但,他怎麼知道自己會願意挽救這件事呢?其次,他又怎麼知道自己會有能力挽救這件事呢? 關于第一個問題,那很容易解答:一定,他見自己和那個姑娘相當接近,因此,他才把這艱難的工作移到了自己頭上來。

     現在要問的是:他憑什麼理由,竟能吃準自己一定會猜出這圖畫中的啞謎,而又一定具有挽救這危機的能力呢? 難道,他已窺破自己的面目而知道自己是誰了嗎? 他從什麼地方,窺破自己的真面目的呢? 想到這裡,他突然想起那一天,自己在遊戲場裡打氣槍,第二槍上,曾因手臂的震顫而失卻了準的。

    這在細心的人物,必已看出自己的肩臂受着傷;而自己肩臂受傷的事,在一星期前,恰正宣傳于全市大衆之口。

    一定,那個家夥,當時他也在場。

    從這一點上,他已窺破了自己的假面。

    因而他特地把那含有火藥味的消息預先透露給自己,而希望自己能在事前加以挽救。

     對了,一定如此。

    ——但是,還有問題咧。

     他既預知了那事情的危機而希望自己能予以挽救,那麼,他為什麼不用比較清楚些的方式把這消息告訴自己,而要把這畫符一樣的啞謎,讓自己猜呢? 他在戲弄自己嗎?或者,他想試試自己的聰明嗎?那不會的。

     他不用比較清楚的方式而用圖畫透露這消息,唯一的理由,隻有:他雖懷疑自己是他心目中所想象的那個人,但是,也許他還吃不準自己一定是他心目中所拟議的人。

    因此他隻把一種探試性的啞謎讓自己來猜想。

    他一定是這樣想:如果自己正是他所猜想的人,那一定能猜出這啞謎中的含義;而也一定能依照他的預期,去挽救那件可怕的事情;萬一,他的猜測錯誤,自己并不是他心目中所猜想的人,那麼,即使這一紙神秘的圖畫,流落到一個不相幹的人的手内,至多不過随手抛棄,必不至于引起意外的麻煩。

    這也許就是他的故弄玄虛的唯一理由?不錯,他這試探的方法,的确相當聰明哪。

     這時,這位受着重傷的奢偉先生,困獸似的躺在病榻上面,他一任他的思想,像野馬一樣在幽悄悄的夜氣中間向前奔馳。

    他自覺他的思想之箭,箭箭都已中鹄,再也不會像先前的打氣槍那樣,竟會打成可笑的“一百○二槍”。

     不過,還有一點,他卻始終猜想不出。

    那就是,在那張弄玄虛的圖上,明明留着一個非常确定的日期。

    那個棕色圓臉的家夥,他憑什麼理由,竟能在這圖上,留下一個那樣确定的日期呢?更可怪的,還有那濃眉毛的殺人的武生,居然會很馴良地依照這“新式推背圖”的預示,而真的在這被指定的日期,演出了這可怕的武戲。

    他為什麼不能在提前幾天演出?又為什麼不能遞後幾天演出?他又憑着什麼理由,一定要選中這“二月二十六日”的固定的日期,上演他這精彩無比的全武行的戲劇呢?——難道,他這拿手傑作,真的也像舞台上的戲劇一樣,一定要等貼出了海報,而後才能“隆重登場”嗎?又難道,他這精彩的武劇,必須選擇了曆書上的“黃道吉日”,而後才能“榮譽演出”嗎? 否則,那個棕色圓臉的家夥,從哪一點上,能預測出這可怕的殺人的日期呢? 以上這一點,卻是那張圖畫中的很細小的一點,然而這很細小的一點,也就是全部秘密中的最不可索解的一點。

     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其中的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