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舉酒酌流光 良夜難逢 清遊如繪 對枰泊野渡 神鞭禦寇 群醜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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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穎水初秋之夜,夏泛水漲之際,河水已快平岸。

    兩岸垂柳毵毵,碧雲滿地,大半輪華月高耀天心。

    因是月夜,岸上沙明如雪。

    當地除卻岸旁大片沙土,餘者都是田畝。

     嵩洛一帶,民風淳厚儉樸,附近農民早已入睡,到處靜蕩蕩的。

    隻有樹蔭殘蟬偶然曳聲,由月光之下飛往别枝;深草裡面蟲聲卿卿,起伏如潮。

    螢火三五,明滅其間,襯得河上夜月十分清趣。

     這一帶本是離偃師東門二十餘裡的一處野渡,平常無什舟船停泊,又當夜靜無人之際,河面上水寬浪急。

    忽有一隻小舟,長僅丈餘,上坐兩少年和一掌舵幼童,由上流頭順水遊來。

    兩少年一高一矮,豐神均頗英秀。

    幼童年約十二三,卻生得猿臂蜂腰,面如冠玉,人甚英俊,穿着清華,舉止也頗安詳,一望而知是個世家子弟。

    獨人兒一手掌舵,臨風而立。

    身旁放着雙槳一篙,好似還未用過,一點水漬皆無。

    那船看去雖小,清潔異常。

    兩少年對坐中艙,正下圍棋。

    棋桌旁邊放着酒菜,各自手拈棋子,不時舉杯對飲。

     揀些酒菜,連酒遞與幼童,令同飲食。

    偶然也回顧說笑,問答幾句,神态親密,好似幼童尊長,卻又不拘形迹。

    幼童獨立船後,一面對答,一面飲食,辭色甚恭。

    那麼洪大的急流,船又順流而下,本應極快,不知怎的,船行甚慢。

    月夜泛舟,對抨暢飲,看去頗有豪情高緻。

    兩少年談吐說笑,均極随便,帶着幾分滑稽,外人決看不出這長幼三人是什路道。

     隔了一會,内中一個身材矮小的笑道:“日前途中所遇那一雙夫婦,真個我輩中人,可惜匆匆一見,被賊秃一打岔,便自分手。

    似此人中龍鳳,塵海茫茫,不知可能再遇麼?”身高的少年答道:“白兄,真人面前不說假話。

    我聽年前一真大師之言,好似良緣天定,日内就要應驗。

    你想再見的,恐不止這一雙夫婦吧?”姓白的答道:“朱老弟說話老是讨厭。

    我已看出這兄妹三人均是異人奇土,他們行蹤飄忽,令人莫測。

    你雖一句戲言,事出無心,如被暗中走來聽去,豈不叫人輕視?”姓朱的笑道:“聽你口氣,足見我說得不差,否則哪有如此矛盾?你方才之言,仿佛前日一别,從此天涯,後會難期,怎又怕人家暗中走來聽去?自來英雄難過美人關,休看你平日說得那麼兇,一旦夙綠遇合,便願作鴛鴦不羨仙了。

    憑良心說,你見了那樣天人,一毫凡心也未動麼?” 姓白的還未及答,幼童接口道:“本師叔,我師父隻是愛才,決無他意。

    ”姓朱的把俊眼一瞪,笑道:“嶽受,你知道什麼?以為你這句話,可讨你師父的好,可知适得其反麼?一旦良緣成就,想起你今日之言,不好意思,他再疼你才怪。

    ”嶽愛笑道: “不問如何,我師父也不會怪我。

    ”姓白的笑道:“徒兒你不知道,你朱師叔專門讨厭。

     自來上梁不正下梁歪。

    由他說去,不要理睬,他自覺無趣,便無話說了。

    ”姓朱的笑道: “白矮兄不要假撇清,我如不是内子命薄,未嫁而死,眷言情好,怆恻平生,由此看破世情,有了山林之志。

    如在未遇内子以前,遇見這等美若天人,文武全才絕代佳人,也未必便會放過。

    ” 話未說完,忽聽遠遠馬嘶之聲。

    嶽受忙喊:“師父快聽,這馬嘶之聲不似尋常,也許前日所遇淩俠女,是她尋來呢。

    ”姓白的答道:“你倒想得好,哪有此事?”姓朱的笑道:“可見我說得不差,連你徒弟懼都代你留心,你還賴呢。

    ”話未說完,忽又聽嶽委急喊:“師父,樹後有人。

    ”姓朱的面正對岸,船又無篷,接口笑答:“小猴兒隻管掌舵,不用你管。

    ”說時遲,那時快,船本順流而下,這時正走到一叢大樹前面,傍岸而行,就在這三人問答之間,忽聽飕飕飕接連好幾響,由一株大樹後飛出好幾點寒星。

     同時姓朱的手正拿着幾枚棋子,随手一揚,便回敬過去。

    隻聽铮铮铮又是好幾聲過處,火星飛濺中,敵人暗器全被打落。

    姓白的方說:“小朱真愛糟蹋東西。

    你把我徒兒這副棋子打殘,卻要賠呢。

    ”随聽岸上有兩三人同聲大喝:“白谷逸、朱梅兩個鼠輩,少發狂言。

    這三缥一箭,乃是我弟兄三人的信号,并非真要傷人。

    有本領的,上岸納命,莫非還要請我們上船不成?”說時,那馬蹄飛馳之聲已由遠而近,順着右岸田垅坡陽之間急駛而來。

     原來舟中少年乃嵩洛間兩個有名大俠:矮的一個名叫白谷逸,高的一個名叫朱梅,本是總角至交。

    近數年來,因朱梅聘妻未嫁而亡,雙方情愛甚厚,由此看破世情,意欲尋師學道。

    白谷逸與之志同道合,同隐嵩山絕頂少室峰上,人稱“嵩山二友”。

    操舟小童嶽霆,乃湯陰世族,幼喪父母,也是從小好武,身具神力,人又聰明靈秀。

    雖未成年,仗着乃兄嶽裕精明強幹,性又孝友,見兄弟雖然年幼,結客揮金,任俠仗義,不以金錢為重,人卻毫不荒唐,彬彬儒雅,所交不是高人,便是名土,料定将來必有成就,不特從不禁止,并還多備金銀予取予求,任其随意花用。

    去年,嶽受聞說嵩山二友白朱雙俠木特内外功均臻絕頂,更精劍術,親往尋訪,九次才遇,費了不少心思,終以至誠堅毅,拜在白谷逸的門下。

    此時嵩山二友已近中年,剛把劍術學成,尚還無什法力。

    二人天性滑稽,又喜濟貧。

    嶽受拜師以後,決計相随入山,歸告兄長,再三哭求。

    嶽裕苦勸不聽,終不放心,親身往見二位異人,一談之下,大為敬服。

    如非家有妻兒,二人又固執不收,幾乎弟兄二人一同拜師。

    回去便取了不少金銀,專供兄弟侍奉師長,并作濟貧之用。

    嶽受偶然也回家來探望兄長。

    那船乃是嶽家定制。

    白朱二俠本領既高,性又疾惡,所樹強敵甚多。

     岸上三人和另外兩同黨,均是關中大盜。

    因有一人為二俠所敗,費了三年苦功,煉成兩件兵刃暗器,約了弟兄同黨,同來報仇。

    惟恐難勝,又把四川青城山金鞭崖旁門劍仙麻冠道人司太虛展轉托人請來相助,尚還未到。

    這日黃昏,無意中聞得仇人月夜泛舟,勾動怒火,忍耐不住,夜飯後商議停當,由穎水下遊沿岸尋來。

    為首的是弟兄三人馮泰、馮康、馮強,号稱關中三虎。

    另外兩盜黨是鬼書生張湘臣、神槍小韓信謝浔。

    共是五人。

     内中隻馮康吃過朱梅苦頭,下餘均未見過嵩山二友,自恃各有看家本領,不知對頭近來學會飛劍。

    又自恃是麻冠道人司太虛的記名弟子,新近學會幾樣邪法和十三枝飛雷神槍,越發氣壯,目中無人。

    馮氏弟兄雖見大援未來,敵人名望高大,不是好惹,因謝、張二賊直吹大氣,又是司太虛門人,帶有十二枝神槍,再三力主。

    馮康想起昔年慘敗受辱之事,勾動怒火,便同了來。

    一見二俠船到,馮康首先把新煉暗器三镖夾一弩由樹後先放冷箭發将出去。

    不料仇人聲色未動,隻用幾枚棋子便全打落,暗器反撞回來,人還差一點被那鐵棋手所傷,不禁又驚又怒。

     馮強年輕氣盛,過信謝浔之言,因聞人言白、朱二俠均精水性,那船又小,動手不便,正在叫陣。

    白谷逸剛笑罵得一聲:“無知鼠賊。

    ”朱梅低聲笑說:“白矮子先不要忙,為你擋橫的人來了。

    ”随見一匹白馬,上坐一個白衣少女,看去眼熟。

    月光之下,宛如一團銀光,電馳而至,晃眼鄰近。

    衆賊黨也是該死,明知夜深荒郊野渡,這般時候怎會有此孤身少女單騎飛馳?馬又快得出奇,對面舟中強敵還未打發,忽又妄起色心。

     内中馮強更是色中餓鬼,見那少女單人獨騎,直朝自己這面沿河騎來,不特沒有戒心,反覺對方身材挺秀,另具一種美豔豐神。

    月光之下觀看美人,本比白日要強得多,況又穿着那一身冰纨霧縠,和所騎白馬從人到馬,通體雪也似白,老遠看過去,便覺奪目。

    再一鄰近,越發容光照人,美豔如仙。

    雖然料定不是常人,色欲蒙心之下,仍誤以為是江湖賣解女子,或是家居近處略會武功的少女。

    這等現成便宜,哪裡找去?因同黨五人均是能手,對頭隻是三個,還有一個小孩,目光到處,竟舍衆人,搶上前去,便想攔住馬頭調戲:說好,帶了上路;稍微倔強,便将人擒住,綁向樹上,等到打敗仇敵,再行擄走。

     馮康深知對頭厲害,口雖說着大話,心膽已是微怯。

    見兄弟舍了仇敵,冒失上前,暗罵:“畜生,這是什麼時候,還想玩婆娘?勝了還好,隻一挫敗,便加倍倒黴。

    ”心中有氣,剛喝得一聲:“三弟!”說時遲,那時快,馮強與少女人馬相隔隻有半箭多地,人才縱起,還未落到馬前,張湘臣也是色中餓鬼,在旁看出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