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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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們這就回去啦——” 平凡上人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智敬又對辛捷合什道:“辛施主,咱們後會有期——” 接着率領門人,一行十七人匆匆而去。

     平凡上人望着這群“後輩”上船而去,才輕輕歎了一聲。

     忽然,轟然一聲巨響,一片黑影如烏雲蓋般地落向三人頭頂原來那根石筍吃恒河三佛掌力削去頂端,又被無根生以上乘内力打在石根部,表面雖然無異,其實根部已是折斷,這時竟轟然倒下—— 辛捷大喝一聲,雙掌向外一劃,陡然一合,一股狂風卷出,轟然又是一聲巨響,那石筍竟被擊成千萬碎塊,漫天飛出! 辛捷這招乃是新近從平凡上人學來的“空空掌法”中的一招,喚作“飛浪排空,”乃是空空掌法中成力最強的一式。

     平凡上人喝采道:“娃兒,真好掌力!” 最驚的莫過于武林之秀孫倚重了,兩月前他還和辛捷交過手,不料兩月不見,他的功力似乎又精進了一大截! 天漸漸亮了,曙光普照,小戢島上,曉風殘月—— 平凡上人左手攜着辛捷,右手攜着孫倚重,緩緩走向海濱。

     船到大戢島,平凡上人和孫倚重上了岸,辛捷卻留在船上道:“晚輩尚有急事要回中土,就此告别,異日有暇——” 平凡上人笑道:“娃兒既有‘要事’,走就是了,不要來什麼異與不異的一套啦—— 好!倚兒,咱們走!” 說着一抓孫倚重,兩個起落,就消失在樹林中。

     辛捷怔怔地望着兩人背影消失,一轉身,扯起帆兒,劃入海中。

     晨風甚緊,船行如箭,辛捷披襟當風,頓覺心曠神怡,他引吭長嘯,如龍吟般的嘯聲随着海風傳出老遠—— 忽然,淡淡的霧氣,像輕紗般從四海升起,飄渺袅袅之中,使周圍景物陷入迷迷糊糊。

     霎時,霧濃了起來,周圍都是白茫茫一片。

    這驟起的大霧正是東海群嶼間的一大特色,而這種時起的大霧也為世外三仙避去不少騷擾與麻煩。

    就是世居東海的漁夫們都萬分顧忌這種漫天濃霧。

     辛捷心想:“縱使霧大,但此時風向非常穩定,我隻要把定舵向,好歹能航行到中原沿岸。

    ” 于是他懶散地坐了下來,任那小艇平穩而輕快的前進。

     偶而,他倆下身去,伸手掏了掏海水,修長靈巧的手指在海水中劃起幾道細短的白線,尋即消失—— 大霧中,船在疾行,辛捷無聊地胡思亂想着。

     于是,他想到了那嬌豔無比的菁兒—— 但此時張菁呢?辛捷不敢想像這毫無經驗過人心險惡的純潔少女,長期涉足江湖—— 好長一段時間辛捷如此躺着,又坐起,霧愈來愈濃,即使以他超人的目力,五丈以外已是渾濁一片了。

     艇側浪頭變成有規律而高昂地順着船頭向前沖去,遠處傳來搏浪之聲,便辛捷直覺感到——海岸近了。

     一股莫名的振奮使他從艇中站立起來,一雙神目緊緊注視着正前方,期待那陸地突然出現的那一刹那—— 霧己更濃,辛捷什麼也看不見,空中變幻莫測的水氣,在他眼前顯出各式各樣的幻影。

     突然一陣槳擊水聲—— 就在離船頭十丈左右飛快掠過一條黑影,看到倒像是條小艇,如非有這樣大辛捷也看不見了。

     此時辛捷因靠岸在即,又逢如此大霧,風帆早已落下而速度也大減,不禁奇怪什麼人敢在這大霧中如此飛快地劃艇? 正當他一念至此,突然前面又一龐大黑影掠過,像是艘巨大海船。

    以它也盡速前進的模樣看來,好似正緊追那前面小艇。

     想是船上之人正注意前面逃逸者,又遇到這大霧,竟沒有發覺從旁悄悄而來的辛捷。

     辛捷剛好趕到那大船船尾,一把拉住舵上的纜繩,好奇心的趨使,令他不由自主想跟上看看。

     大船的速度大約較前行小艇快些,順着擊水聲,不久即愈追愈近,從聲音聽來已不足五丈了—— 突然一陣笑聲從大船上暴出,緊接着一個嘶啞的聲音操着生硬漢語說道:“小妮子乖乖地别再跑了,我徒兒看上你實是你天大榮幸呢!” 附在大船下的辛捷一聽這聲音,竟吓了一大跳。

     “原來是恒河三佛!被追的人會是誰?聽他稱謂應是一個女子。

    ”辛捷暗忖道,一看手中握着的繩索,果然編織得不似中原所産。

     “什麼女子會被金伯勝夷看上了?”辛捷心中發了一個問号。

     前面的小艇中人并不應答,隻聽槳聲更急,但操舟人似乎用力過久,出手力巴不甚雄厚,所以老是逃不遠去。

     又一個年青的口音,道:“姑娘何必急急逃呢?我們又不會吃你,有話好好講呀?” 辛捷一聽即知是金魯厄,不禁恍然大悟,心想:“除非是金魯厄看上了前面小舟中的女子,‘恒河三佛’還會對何人如此将就麼?” 原來“恒河三佛”對其門下甚為嚴厲,但這排行最後的金魯厄卻是大得師父及師叔伯的恩寵,不僅因他聰明伶俐,更因他面容俏俊而善于口舌之功,所以金魯厄在衆師兄弟中,真可謂任所欲為而不會得不到了。

     “哼!蠻夷之民如何配得上咱們中原禮義之邦的兒女?” 辛捷對金魯厄已有成見,當然為那女子抱屈了。

     金魯厄刺耳的聲音又從船頭傳過來,道:“姑娘還守着那臭漢子無微不至,看他傷得這樣重,還有什麼希望可活?扔在海裡喂魚算了!” “我金魯厄在天蘭富可敵國,姑娘有什麼不好跟我去?”金魯厄竟想以利誘惑,也許他以為中原的女子會像他本國人一般重财輕義吧。

     前面逃逸者雖仍加勁鼓槳,但也忍不住罵了一聲,道:“好狠心的狗蠻子,姑娘誓必報此殺夫之仇!”微硬的泣語,卻突然使旁觀的辛捷如中巨棰,一隻手緊緊抓住纜繩不放,口中喃喃說道:“是她?竟會是她?……” 蓦然,沖動的天性使他忘我起來,這件事情也像變成他自身的事情一般,突然他一湧身,輕飄飄地翻上船尾—— 此時霧氣大濃,船頭上的“恒河三佛”與金魯厄俱被霧隐住,辛捷屏住氣,放心大膽一步步蹑足前進,果然行不到五丈前面已顯出四條人影—— 當中站立的一位身材高大,必是伯羅各答無疑,旁一儒生當是自命不凡的金魯厄了。

     四人全神貫注在前逃者,誰也未注意到後面掩至的辛捷。

     想是前面操舟者對附近海岸相當熟悉,此時槳聲突然向左一轉,辛捷記憶中此方向正是朝向岸邊。

     立刻“恒河三佛”連舵也不用,六足往左一壓,借大船隻竟硬生生被他三人轉折過去,仍緊跟在小艇身後。

     突然伯羅各答爆出一連串磔磔夷語:“吉裡摩诃防達,勿釋哈閹” 并且手中竟舉起一碩大鐵錨作遙擲狀,旁邊金魯厄急得連忙攔住—— 此時前面霧氣突地大盛,辛捷得平凡上人告訴過這五是進人峽灣内的現象,因為峽灣三山環陸,霧氣極不易發散,故愈積愈濃。

    這時已快至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了。

     辛捷不自覺更逼近了一些,距離恒河三佛等已不足三丈,如非他四人俱全神貫注在搜尋逃走之小艇,還會不發現辛捷麼? 蓦地金魯厄又開口喝道:“姑娘速速停止,否則我師伯即要以鐵錨投擲過來了!”敢情他也發覺形勢突變,濃霧使得四人快失去逃船的蹤影。

     雖然不一會兒前逃者蹤迹已渺,但循水聲“恒河三佛”仍以其超凡的功力,鼓風而行緊迫在小艇後面。

     伯羅各答性最急燥,此時早已将錨高舉在手,隻要一無把握追得上前船,他即要憑槳聲将對方擊沉,以免恒河三佛追淩弱女的訊息,傳人江湖受人恥笑。

     誰知就在這緊張的一刻,突然小艇槳聲消失了,立刻四周除了海濤洶湧之外,一絲聲息也無,金伯勝與盤燈孚爾也連忙雙手一撲一拂,減去前沖速度緩緩停下來。

     金魯厄正站在船弦邊,蓦地他大叫起來,道:“當心!右弦暗礁!”當然他是以梵語說的。

     雖然大船速度已是大減,但前進的動力,仍足以被暗礁将船撞擊得四分五裂“轟隆!” 在“恒河三佛”還未能及得停船的當兒,整個舟軀已穩穩架上暗礁,就是“恒河三佛” 再有多大功力也别想将它移動分毫。

     伯羅各答正想破口大罵,金伯勝夷卻一揮手将他制止,面容閃過一絲猙獰笑容—— “姑娘好生聰慧,我金伯勝夷深感欽佩!”金伯勝夷操着生硬漢語說完,立刻向伯羅各答打了一個手勢,“恒河三佛”心靈早通,伯羅各答當然明白他的思想。

     辛捷心性機警,早已洞悉金伯勝夷的鬼計,一躬身形如狸貓般又跨前三步,離金伯勝夷等已很近了—— 金魯厄等正注意着前方,何況大霧是如此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怎會科到敵人從後方掩來,何況又是機智絕倫的辛捷。

     果然不一會兒,離船約廿丈處,一個冷冷的女子聲音說道:“好個蠻狗,現在可嘗到姑娘手段了,等下叫你們一個個去喂魚蝦。

    ” 金伯勝夷哈哈一笑,右手一揮處,值羅各答鐵錨已擲出手—— 伯羅各答功力幾乎與平凡上人相仿夷,這一盡勢而為勁力有若奔雷,隻見那鐵錨挾着“絲絲”破空之聲,直向發話處擊去。

     辛捷早料到如此,蓦地發難,一個身子飛快朝鐵錨去向撲出,抽空竟向“恒河三佛”等四人各劈出一掌—— 金伯勝佛等突覺背後勁風暗襲,都不自覺轉過身來,雙手護住胸前,打定先保住身軀再說。

     辛捷正要他們如此,乘四人一窒間,一溜身形早趕出船頭,緊緊追在鐵錨後面—— 四人發覺受騙時已攔擊不及,其中金魯厄對辛捷印像最深,雖短短一瞥,已看清是辛捷,不覺脫口呼道:“是他?這小子!”連忙将此人是辛捷告訴“恒河三佛”等。

     這突變隻不過一刹那時間,不說“恒河三佛”在後大聲咒罵,而辛捷飛出船頭五丈己趕上鐵錨。

     辛捷在先前已記清發聲處,此刻真氣一換,雙足灌滿真力狠狠往鐵錨上一頓,自己身體被反用力激得高高騰起,不過鐵錨卻也因辛捷這一腳,稍微向下偏去—— “撲通!” 鐵錨落水聲,緊接着一下女子驚呼聲,辛捷在空中一連換數個身形,減去前飛速度,徑往發聲處落下。

     此時大霧彌漫,辛捷雙目緊緊注視着足下仍是看不見落足點—— 船上人剛才大概被鐵錨聲勢駭得心驚膽寒,此時又聞頭頂勁風呼呼,不禁将手中木槳一扳,整個船身硬往左移開五—— 辛捷盡量将雙足縮起,但直待他離水面淌不足兩尺,才發覺自己腳下竟是白茫茫一片波濤,何來個舟? 辛捷大驚之下,雙袖奮力向下一壓,整個身子藉着水面反震之力,憑空又躍起三丈,這下他再也不敢大意,連忙開聲呼道:“碧妹?是你嗎?” 立刻有一根木槳伸過來,辛捷穩穩落在槳上,心暗驚這濃霧如此之大,居然身隔腿尺仍不能發現身旁三尺之外的小船—— 辛捷得到木槳的助力,一晃身落人船内,蒙蒙霧氣中,正有一雙清澈的大眼,緊張地注視着他,目光中哀怨的神色像包含着無比辛酸與痛苦。

     辛捷立在船頭,似乎在未得允許前不敢冒入小艇,此時他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懼,既怕對方不是心目中所想像的方少碧,而又害怕是! “碧妹!是你嗎?我可以下來嗎?”辛捷在此大霧中隻覺此女郎輪廊已像極方少碧,但彌漫氣遮掩下她卻是如此冷,冷得辛捷不敢啟口—— 那女子久久不答,辛捷也久久立在船頭,相持了好一會兒,那女子才開口平靜說道: “不錯!捷……辛大哥,是我!想不到會在此碰見你!”但辛捷聽得出她語氣中包含着絕大的痛苦與激動。

     “籲!” 辛捷長長緩一口氣,自嘲地笑笑然後步下船艙,舟中橫闆上正坐着令他難忘的方少碧。

     “但她是這麼冷冰冰!”辛捷心想,接着打算緩和一下周圍冰冷的氣氛,但總想不出什麼适當的話,隻好苦笑道:“碧妹,真高興能見到你,你這些日子——” 辛捷說到此,突然遠處傳來數聲驚呼,緊接着聽得金魯厄叫道:“師父!快!快跳上這礁石——” 又一陣梵語的咒罵聲,還有伯羅各答憤怒的吼叫聲—— 方少碧至此才露出一絲凄涼的笑容。

     辛捷抓住這機會,立刻贊道:“碧妹真聰明,這計策我真佩服得很。

    ” 方少碧淡淡一笑,道:“辛大俠過獎了——” 辛捷聽出她語中隐隐含有暗刺,他對方少碧除了萬分抱歉外,隻有無比的憐惜了,更何況他對方少碧并不是完全忘情。

     “碧妹!我——我對不起你,以前的事情别提了,碧妹近來生活好嗎?” 方少望突然掩面痛哭起來,蓦地她變槳一劃向右橫過六、七丈,突然從身後抱起一人,一點船身即向外躍去。

     辛捷大驚,尚以為她要尋短見,立刻也跟蹤躍起,但當他落下時卻發現腳下竟是幹沙實地—— 此時方少碧早已隐身濃霧,辛捷微一停頓,立刻辨清方向循聲追去。

     辛捷功力高出方少碧許多,何況她手中尚抱着一人,所以辛捷不久就追及她,隻見方少望将那人抱得緊緊的,一路啼哭跑着—— 辛捷隻好牢跟在她後面,出聲安慰道:“碧妹!難道不能給我解釋的機會嗎?” 方少碧頭也不回,仍繼續奔跑,就這樣在崇山峻嶺中,回轉約有兩三個時辰,竟奔至一洞口—— 方少碧毫不停步直奔進去,而辛捷也毫不猶豫立刻跟進—— 一奔進洞竟是一個寬敞的大岩穴,内中現分許多小曲道通大更深層,方少望似乎對此地地形甚是熟悉,直揀當中一條向内深入—— 轉了好幾個轉,前面竟現出一石室,内中石床、石凳、石桌、石椅一應俱全,方少碧将手中人輕放在石床上,蓦地轉過身來。

     辛捷停在石屋門口,疑惑地看着内中一切—— “辛大俠一路跟來作甚?”方少碧微哽地道。

     辛捷臉上痛苦地抽搐了幾下,歎聲道:“碧妹!别這樣對我,縱使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相隔這樣久,你也應諒解我啊!” 方少碧冷哼一聲,道:“你——你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也沒有什麼要我諒解的。

    ” 短短的數語卻像隻隻利劍般穿透辛捷的心,如果不是他對方少碧抱有愧恨,以他性格早要頓足走了。

     辛捷看看方少壟身後靜躺在石床的那人,隻見他滿頭亂發遮去大半臉,怪異的裝束使人看來覺得不倫不類,為了要找出繼續在此地的理由,于是辛捷說道: “他是誰?看來受傷很重,讓我幫你将他醫好吧!” 方少壟奇怪地一笑?臉上閃過一絲極不自然神色,說道:“不敢有勞辛大俠,此人是誰大俠也無須知曉,就請您趕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