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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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紋絲不動,上身陡然橫移數尺,雙掌猛向外一封,一式“雙撞掌”猛擊司空宗雙肋。

     摘星手身形急停,盤打謝長卿腰際。

     落英劍下盤仍然釘立不動,腰間用力,向後内陷二寸,左手一圈,扣向摘星手脈門,右手一式“玄鳥畫沙”,斜襲司空宗眉心。

     二人在一邊打個不了,辛捷在樹上卻和吳淩風不住商量。

     吳淩風聽知中年人竟是五大宗派之一掌門人,心中仇火上升,恨不得立刻下樹打擊,倒是辛捷将他拖住,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哥不必心急,昔年在天紳瀑合擊伯父的卻是此人之父——回風劍客謝星!此人——”他本來想加贊謝長卿幾句,但是想起謝長卿乃是點傷師父的兇手,雖明知他出于不得已,但也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不想再說下去。

     二人這廂一談,正适謝長卿和那摘星手再度說僵而動手,吳淩風得知此人并非自己殺父仇人,而是其子,心中雖然不平,但聽那落英劍謝長卿竟是正氣凜然,心中不覺漸生好感,這時二人一交手,樹上二人也都盼那謝長卿能夠獲勝。

     謝長卿此時已将“七絕手法”便了出來,威勢極大,而摘星手此時也将他成名的拳招“摘星十八式”便了出來。

     二人都是江湖上罕見的高手,這一交手,精妙之至。

    辛捷在樹上觀戰,也不禁暗贊。

     摘星手每攻落英劍一招,辛捷在心下也都為謝長卿想解救之招,反之謝長卿攻司空宗也是一樣。

     須知辛捷此時功力極深,是以二人一擡一式在心中都能很快的想出破招,但究竟也不由大大贊歎二人的反應和臨敵經驗! 尤其是司空宗,經驗之富,謝長卿任一虛招都騙不了他,出手狠辣釉快捷,實在令人瞪目,不由不覺“三分經驗,七分工夫”的話是正确不過的了。

     正在這時,忽然山道上又是一陣馬蹄聲,瞬息間已奔近,辛呆二人一看,隻見來者共有二騎,為首一人年約七旬,身着葛衣。

    奔到近處,那葛衣人似也聽到有兵器聲,不覺一停馬勢,回首和男後一人打了個手勢這時林内二人戰至分際,謝長卿已将“七絕手法”最淩厲的十式使出,逼得司空宗連走險招,勉強用“摘星十八式”中三個救命奇式——-“鬼箭飛憐”,“雷動萬物”,“天羅逃刑”才閉住不絕攻勢。

     倏地林外有人長聲吟道:“長天一點碧,曉月五更寒……? 話音剛落,山左二豪臉色同時一變,謝長卿也是臉色一寒,刷地收招,跳出圈外道: “山左雙豪絕藝已然領教,謝某因有急事,先行失陪!” 話音匆匆,說到最後一字,人己穿出小林子。

     辛、吳二正藏身樹中,回首一看,隻見吟詩的人正是那葛衣老者,令人驚異的是此人不但一無龍鐘之态,而且中氣充沛之極。

     落英劍謝長卿穿出林來,直撲那葛衣老者,沉聲吼道:“任老英雄,你可也算是成名之人,怎麼一再欺騙在下?” 那姓任的老者冷然一笑道:“好個落英劍,你們點蒼門人自動投入本派,你做掌門的卻盡找咱們麻煩,也不怕叫人恥笑?” 樹上二人見這任老兒一來,謝長卿便急成如此,大概是有關什麼點蒼派的聲譽問題,同時更摸不清這老兒的來曆,不覺同時一怔。

     謝長卿笑一聲道:“任卓宣老匹夫,可不是謝某有意拌釁,謝某要得罪了!”話中充滿狂怒。

     那知任卓宣并不動怒,盡淡然一笑,回首對身後那個中年人一擺手,二人一左一右分開。

     謝長卿見狀,冷冷一笑道:“莫說你們二個,就是頭兒一齊來,謝某照樣接下。

    ” 哪知那任卓宣仍不作聲,手臂一震,兩袖飄處,一股勁風直放向三四丈外一株碗口小樹,掌風到處,樹身彎得一彎,任卓宣蓦地吐氣開聲,那株小樹登時徐徐連根飛起,順着他掌力飛來。

     這一手露得高明之極,尤其令人驚異的乃是他一掌回收的力道竟絲毫不減于發放的力道。

     說時遲那時快,謝長卿冷哼一聲,身軀有若脫弦之箭,縱立空中,劍走輕靈,閃電般已在樹身上勒了一圈。

     樹身緩緩飛到任卓宣手上,任卓宣伸手一接微一用力,“嗯吱”一聲,小樹齊腰而斷,敢情是謝長卿一劍之功。

     謝長卿這一下平白發難,顯得近乎狂橫,任卓宣禁不住冷冷一哼道:“姓謝的休狂,你仔細聽着:‘關中霸九豪,河洛唯一劍,海内尊七妙,世外有三仙!’如今河洛一劍屍寒已久,世外三仙不複中土,七妙神君雖然曾傳出現,也隻不過傳說而已,芸芸武林中,關中九豪已顯然成了領袖……” 話尚未說完,謝長卿已斷喝道:“閑話少說,就算你有‘海天雙煞’撐腰又怎樣?” 任卓宣冷然一笑,繼續道:“海天二位老前輩已決意再組九霸,重整旗鼓,你聽着,海天九霸中除海天雙煞及昔年歸隐二位,共四位外,外加的五人便是山左雙豪,區區在下和長天一碧白兄——” 說着一指身旁的中年人,又道:“還有一個便是你姓謝的師弟,千手劍客陸方陸老弟!” 謝長卿此行乃是為了追捕一個偷取了點蒼鎮山密笈的師弟——千手劍客陸方——這時确知那陸方竟已加人關中九豪之一,不由大驚,半響答不出話來! 任卓宣冷然一笑道:“這可是他自願的,呶,你看——”說着探手人懷,出一封信緘,丢了過來。

     謝長卿接在手裡,拆開粗粗一看,己知果是師弟手筆,心中大失所望,口中卻道: “那麼那秘笈呢?” 任卓宣答道:“那是陸老弟的事了,老夫并不知與!姓謝的你一再挑釁,老夫總是隐忍,不過是想借你這張嘴傳遍武林,關中九豪東山再起,否則動起手來,你還有命嗎?”說着頓了一下,不待謝長卿答話,又道:“今兒卻要讓你吃點兒苦頭,讓天下人得知關中九豪不是好惹的,五大宗派仍須臣服在咱們之下——” 話音方落,謝長卿已是一聲狂笑,一振手中長劍,說道:“好說!好說!咱就先來試試九豪的威風!” 剛動身,任卓宣冷冷地道:“姓謝的,你仔細估量估量,咱們四人二前二後對付你,你還要逞強麼?” 謝長卿聞言回首一望,果見山左雙豪廣左一右站在自己身後尋丈之處,一聲不響。

     心中暗自估計,情知逃開無望,他秉性剛直,不再說話,手中長劍一點,直襲向任卓宣。

     原來自陸方偷書下山,謝長卿萬裡追蹤,一路上幾番都可得手,但總是有人暗中相助陸方逃走,一直追到湖北邊境,卻遇見任卓宣。

    二人早有一面之緣,任卓宣告訴謝長卿陸方逃向桐柏山區,謝長卿急追而至,卻逢山左雙豪打劫人家,于是插入一手,怎料任卓宣有意騙謝長卿到此而加以圍擊,是以到他吟出二人名号:“長天一點碧(長天- 碧白風。

    )曉月五更寒 (曉月五更寒心掌任卓宣)時,謝長卿才知是人家的鬼計,是以說僵動手。

     且說謝長卿猶且孤軍苦戰,一連數招,便被四人合力逼退。

     在樹上伏着的辛捷,和吳淩風二人略一商量,辛捷心念一動,給吳淩風一打招呼,掏出一方手巾将臉孔蒙住,刷地縱将下去。

     地上五人正戰得急切,辛捷穿入圈中,登時五人一起住手,齊注視來人。

     隻見來人面蒙一方手巾,上鑲着七朵正正的梅花,來人冷哼道:“關中九豪怎樣? 梅某年紀雖老,但是——嘿!” 辛捷故意一聲澀的笑聲收口,令人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四豪”倒還罷了,落英劍謝長卿鬥然臉色大變,多少年來,每時每刻,這一件事實狠狠地吞噬着他的心,無邊悔意刺痛着他,不想一旦真的又見到了十年前的故人—— 雖然是蒙着面兒的。

     辛捷冷眼旁觀,他忽然覺得他對落英劍謝長卿有着深切的了解,但一瞬間,他又冷然一哼,說道:“關中九豪東山再起就憑你們這一批爛貨?老實說,我梅某人第一個就不服以你們這等功夫便能和區區齊名!”這一番話說得傲慢已極。

     任卓宣先還吃了一驚,這時聞言大怒,斷吼道:“五劍派的劍下亡魂,還想在武林中重樹旗幟麼?哈哈……” 辛捷吃他一陣譏笑,心頭火起,怒化道:“是又怎樣?” 任卓宣這時是怒極而笑,見辛捷怒聲相化,蓦地笑聲有若金鑼相擊下聲,“铿锵” 而止。

     說時遲,那時快,任卓宣笑聲方止,雙掌一揚一立,“寒心掌力”且然發出。

     他自以為這一下發難匆促,七妙神君必不會防着,那知辛捷冷哼一聲,身子不但不向後退,後而前跨一步,左手一摔一帶,一股極強的力道淩空劈出—— 二股氣流一撞之下,辛捷順手一揮,任卓宣突覺對方掌力強過自己何止數倍,心中一寒,身形不由一窒。

     這一下四邊觀戰的人都不由心頭大震,想這海内一代鬼才七妙神君竟然沒有死在五派聯手之下,功力确實是超凡人聖了。

     山左雙豪中的神劍金錘林少臯已然沉不住氣,嘿的一聲,一掌劈向辛捷的肘部。

     辛捷冷然一笑,掌式稍稍往後一傾,運用“黏”字訣,登的又将林少臯的掌式接了下來。

     辛捷比時功力,己被平凡上人用“提糊灌項”的手法打通,功力增進一甲子,加上已得梅山民全部真傳的招式,運用起來,必定輕而易舉地可打敗任卓宣和林少臯,但他卻是冒着七妙神君的名兒,竟存有用内力強撞的心意,是以吐掌接住二人攻勢!! 任,林二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魔頭,功力之高,也都曾名震一帶,這時合手之力,可想而知!! 辛捷冷哼一聲,“嘿”的吐了一口氣,突然真力溢強,原來他已使出了八成的力道。

     任,林二人不想七妙神君的内力如此高強,也齊開聲吐氣,加強掌式! 摘星手司空宗是何等老練的江湖,一望之下已知辛捷乃是要強接,冷笑一聲,跨步上前。

     “呼”的一聲,敢情是司空宗一掌劈了下去,辛捷心頭一震,勉強傾掌接住來勢。

     司空宗外号摘星手,其掌上造詣可想而知,辛捷一接,心頭一陣狂跳,鬥然長吸一口氣,勻和真氣,十成力道已然發去。

     要知辛捷此時不但是招式,就是功力也足以和天下任何高手抗衡,但這時以一敵三個頂尖兒的人物,也不免有些兒吃力。

     “關中九豪”中三個已出了手,隻有“長天一碧”白風尚寒臉站一旁。

    這白風昔年倔起江湖,憑一身絕學打遍大江南北,功力量是深厚,為人也最是陰險。

     以他這種功力和經驗那還看不出“七妙神君”已是全力施為,隻要自己一加手,對手必傷無疑,但是旁邊還站着一個落英劍謝長卿,自己出手,對方必不放過,一戰之下,鹿死誰手尚未可料,是以遲遲不肯動手。

     蓦地辛捷又是一聲大叱,原來是體内真氣運轉微窒,登時身形後退。

     此時雙方是成勢均力敵之式,但假若辛捷收掌後退,三人的合力必不會配合得很均勻,以辛捷的功力,必可自保,反之若任,林,司空三人收掌,則辛捷一人之力合擊之下,三人都得重傷,是以表面上看起來是辛捷失利,但事實上那三人卻是成騎虎之勢哩! 但辛捷此時乃是頂冒着“七妙神君”的大名兒,豈可收掌示弱,是以辛捷仍奮力抵抗。

     白風在一旁權衡不了,心頭再也忍不住,大跨一步,猛吸一口長氣,準備以神功撞擊—— 在他意料之中,謝長卿必然會出手阻攔,是以眼角一斜,卻見謝長卿面色木然,握劍手下垂,似乎已然入迷,一片茫然之色。

     白風心中一喜,右掌緩緩推出,掌心微登。

    說時遲,那時快,林邊一聲暴響,一條人影如飛而出,左掌一圈,右掌一劃,一招二式,合擊而下,正迎着白風一擊之勢。

     要知七妙神君揚名天下于卅年前,萬兒之大,名兒之響,實為海内第一人,白風此時,一心一意以為辛捷便是七妙神君,那還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一掌打去,雖是風聲毫無,但威力卻是奇猛,足可裂百碎碑。

     在一旁樹上隐伏着的吳淩風早已忍耐不住,這時見辛捷處于危境,縱了下來,硬架一掌。

     昔年河洛一劍單劍斷魂吳诏雲一劍稱霸華中,掌上功夫亦是絕頂,吳淩風自幼随異人學習,家傳絕學,掌法那還錯得了,一招二式硬撩白風雙肘。

     白風但覺眼前一花,敵掌已到,嘿然驚呼,掌心外登,本來毫不帶風聲的一掌突然風雲之聲大起,大概是突然加強的原故,二丈方圓左右的地方,氣流竟自沖激而旋,聲勢驚人之極。

     吳淩風不料敵手掌力如此強厚,哼一聲,左手一收,閃電般再向外一沉,一招“開山道流”硬撞而出。

    掌式借一收一放之間,真力已叫至十成。

     白風急切之間不辨敵友,不敢造次,但對手力道實在太強,也不敢絲毫保留,全力一揮而出。

     這一下不啻是強碰強,硬對硬,吳淩風鬥覺一般絕大的力道把自己淩空下擊千斤之力,硬封上去,自己身體不由上升數丈,急看那白風時,也吃不住一撞之力,登登連退七八步。

     二人一拼之下,吳淩風心中有數,自己的功力是略遜于對方,在空中略一擺手,嗆唧一響,斷魂寶劍撒在手中,抖起漫天劍花,倒撒下來。

     白風在硬拼之下,也微覺氣動,見敵人兵刃出手,不敢停留,雙手輕巧一翻,一支四尺左右的精鋼懷杖也到了手上。

    吳淩風在空中見白風撤取兵刃的手法便知他兵刃上的功夫必也不弱,清叱一聲,刺将下來。

     白風暴叱一聲,懷杖交相擊處,“沼”的響起震耳欲聾的一聲暴響。

    呼呼風聲中,二人已交上了手。

     一旁冷落的落英劍謝長卿,此時那一幕幕的往事曆曆如在眼前,對一旁酣戰不問。

     是十年前的事了,在那昆侖五華的絕谷中,神君和四大宗派的掌門人對陣,五派中昆侖淩空步虛卓大俠因在天紳瀑前圍攻吳诏雲受重傷去世,謝長卿的父親也是一戰而死,他為了名聲和性命,竟不顧一切的下手暗算正在和三大派的高手鬥内力的神君。

     十年來,這事情無一分秒不在像毒蛇般吞噬着他的心——他下意識的做出一個襲擊的姿态,那敢情是他用點蒼“七絕手”加害于梅山民時所用的招式。

     他突然發狂似的瞪視着雙手,一刹時他仿佛發覺他滿手都沾滿血腥,同時他臉上也做出一個可怕的表情。

     蓦地當的一聲暴響,敢情是懷杖和寶劍交觸了一次,他被這一聲驚醒過來,擡頭一望,隻見吳淩風和長天一碧二人鬥得正酣,偏首一瞧,那邊“七妙神君”還在和“曉月寒心掌”及“山左雙豪”拼鬥内力。

     一個念頭有如閃電般通過他的腦際,他臉上微微一陣痙那張俊秀的臉孔立刻變成猙獰可怖的了。

     他張目一望吳、白二人的戰勢,心中立刻下了一個斷言,任何一人不可能在一時半刻中分出手來。

    他再看了看“七妙神君”,倏地十年前的情景又如曆曆在目,隻不過那三大派的高手卻變成了“山左雙豪”和“曉月寒心掌”罷了。

     “七妙神君好像并沒有對我抱有報複的意志!”他忖道:“但是我那一擊無論如何至少使他功力全失的,怎麼他竟——” “不過現在隻要再用‘七絕手法’點他的‘天靈’、‘天促’穴道,那怕是鐵人也會立斃!嘿!這次下手不可再保留一些了!” “呵!不對!他到底和我有什麼大仇恨呵?我豈可一再暗算于他!”這個念頭倏然升起,不覺使他臉上微微一紅。

     “不!不!我如不下手,他豈不要置我于死地!早聞七妙神君是一個極毒辣的家夥呢。

    ”他自我解嘲的暗道。

     一連串的念頭像閃電般掠過,但他俊美的臉孔上已變換了數種不同的面色! “我的年紀還不算大,為什麼要随着一塊兒死去?”他不解似的自問。

     陡然他念起在十年前他也是為了這一個可怕而可卑的念頭才下的手—— “生命和名望又算得什麼?”這一句話在他第一次下手暗算梅山民後常自愧自悔的自問,此時想到卻格外覺得刺耳。

     現在他感到了真正的困惑—— 雖然他在那漫長的歲月中無時無刻不在自責,但到了這“良機”再來臨的時候,他卻又興起了這種念頭。

     蓦地他又想到了那追悔的痛苦,那受着慢性心靈上挫折的難堪,他“嘿”的吐出吸滿全身的真力! “我豈能一錯再錯?十年的痛苦還不夠麼?” 他恨恨一跺腳,反手插上長劍。

    幹硬的土地上頓時裂開一大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