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高知縣憐才假索詠 陶總兵念舊實親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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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王便不假思索,信口吟道: 借得司炎祝氏風,餘芬撩亂各西東。

     無端更拾天山草,醉倒虬髯碧眼翁。

     高公聽罷,點頭道:"詩果做得好,又甚敏捷。

    這一頓闆子,且權饒了你。

    "叫禁子張旺上來,低低分付道:"這盜犯湛翌王,着你押監,不可十分難為,也不可十分輕松,須要用心看管,我自有賞。

    "張旺道聲曉得。

    高公喝令,帶湛生下監。

    翌王一頭想道:"那裡說起,有些奇禍。

    不知梅小姐在内,可曾驚壞。

    這班光棍,又說我奸淫了小姐,可不是劈空陷害。

    幸喜得官府并不問起,但不知小姐與佛奴性命若何?家中父母曉得,必要哭壞。

    "心上千愁萬悶,且喜得那首落花詩,尚緊緊系在衣帶上,不曾失去,還好。

    那範道人,原說目下既該有禍,他的言語已驗,但不知後面如何?心中分明無數小鹿兒亂撞。

     不說翌王苦楚之況,再題範雲侶,當下趕入城中,各處尋覓,正不見那湛翌王,徑走到縣前。

    肚中餓了,到鋪内買幾個點心充饑。

    隻見一霎時,縣場上人山人海,挨擠不過。

    口内都說道,看審強盜。

    有的道:"昨日在梅大爺花園内拿的。

    說起來那強盜,原是好人家兒女。

    "雲侶一一聽得明白,知是翌王無疑了。

    然一時無計可施,隻得也挨在衆人之中,在縣堂左側,偷看審問。

    幸喜知縣甚重斯文,不曾難為。

    及見發監,他便随了禁子來叫道:"翌王兄"。

    翌王聽見,回頭看是範雲侶,便跌腳哭道:"仙翁,你便怎生救我則個。

    "雲侶道:"不意湛兄就如此狼狽。

    "便細問昨日花園始末。

    翌王一一告訴了一番。

    雲侶點頭道:"是了,你且安心過去,我曉得那縣公,極其廉明,必肯終始用情。

    貧道前送皂囊,乃是要緊之言在内,兄可收好,倘出得此門,先将第一個拆看,那兩個後遇極急難之時,方可開視。

    "正在叮囑,湛悅江訪知消息,也來看望。

    父子相見,抱頭大哭了一場。

    當時有詩為證: 父子關情倍感傷,幾行紅淚斷人腸。

     隻因誤入桃源去,绁缧今朝陷冶長。

     悅江便埋怨道:"你是讀書明理之人,怎麼自陷于非義。

    這也不必說了,但如今怎生可以脫得此難"雲侶道:"令郎此番麼......"悅江聽見,回頭問翌王道:"這是何人?"翌王代為通述了。

    湛公緻謝,便問:"小兒此番不知怎麼?"雲侶道:"不過年災月晦,有幾日牢獄之厄。

    昨日老道邂逅間觀了令郎尊相,已細細禀明,諒無大患,反因之得些喜事。

    然有十五個月流離颠沛。

    "正在攀談,禁子催促,三人不及細話,各自别去不題。

     如今且說杏娘家裡,老蒼頭梅盛,探聽湛生消息,清早便出城來,回複了小姐。

    杏娘知道這番說話,料必要經官府,又欲尋死。

    佛奴道:"為今之計,快快走吧。

    "杏娘道:"就是要走,如今待走到那裡去?"佛奴道:"小婢昨晚一夜不睡,思想到陶太爺家,可以暫避幾時。

    況前日陶太太曾差人來接小姐,今日事出無奈,正好趁水推船,細軟衣飾,小婢已收拾停當。

    "杏娘見事急心慌,便含了眼淚,同着佛奴,叫梅盛領路。

    又恐大路遇見熟人不便,喚一頂轎,竟從小路上抄進西關,一徑望陶家而來。

     原來這陶家,就是杏娘小姐的姑夫,曾做過陝西總兵,因被仇家所陷,緻仕在家。

    夫人梅氏,公子宗潛字景節,即湛悅江之婿湛翌王的妹夫。

    當日杏娘到得門首,佛奴先去報知陶夫人。

    陶夫人聽得侄女到來,親人相見,忙同媳婦出迎。

    到得廳上,杏娘拜見過姑媽,然後姑嫂相見。

    陶夫人即同杏娘坐了,問道:"前曾叫人來接侄女,為何不就來?今日到此,我快活得緊。

    "杏娘緻謝,佛奴便到外邊打發梅盛回,叮囑其路上仔細,切不可漏洩風聲。

    梅盛會意去了。

    佛奴進來,對陶夫人說道:"請夫人小姐到内閑講罷。

    "夫人道:"有理。

    "竟同媳婦,房中坐地。

    須臾茶過,陶夫人又問杏娘道:"老身請問,侄女心中有甚不足意事"倉忙而來,面帶憂容。

    "杏娘不語。

    佛奴便請夫人到半邊,低低把小姐來的緣故,一一告訴。

    陶夫人點頭道:"原來如此,"落一把眼淚,對杏娘說道:"我想,我哥嫂沒福。

    你哥哥雖自成立,天性狠惡。

    隻苦得你一人,舉目看親人,便是我了,也不能照顧着你。

    不道你哥哥,又做這番來害你。

    "又問佛奴道:"不知此生是何等樣人?"佛奴道:"那人姓湛,說是個秀才,父親也是做官的。

    "夫人道:"既是斯文人,怎麼受得這樣苦。

    "說話間,慧姑聽見一個湛字,便有心問夫人道:"昨日爹爹到來,為尋我大哥,大哥不見,為何佛姐姐口中說甚姓湛的秀才,莫不與他有些相幹麼?"陶夫人道:"難道有這等事?"口雖如此說,便一邊對佛奴,問其備細。

    佛奴道:"他說是父親做過什麼錦衣衛哩。

    "慧姑聽到此句,便大哭道:"這是我哥哥無疑了。

    "老夫人亦吃一驚道:"果然是大舅受害,必要與你公公說明,商議救解之策。

    今早同你官人拜客未回。

    "便分付陶旺:"快快請了回來。

    "此時杏娘倒也呆在一邊。

    陶夫人又走來對杏娘道:"我兒不必如此,恐怕憂壞了身子。

    "又向媳婦慧姑道:"世上原有這等湊巧奇事。

    "佛奴在旁聽了,亦以為異。

     不一時,恰好陶公回來,曉得内侄女到家,一徑到裡邊來。

    杏娘忙起身相見,陶公就問甚風吹得小姐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