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賽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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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奔上去不到十丈,迎面一條黑人影,疾厲鋒銳地電射而下,一看身法,就知道正是玉玲珑!玉玲珑也看見武天洪二人,迅疾在武天洪面前落下。

     她輕悄地低聲道:“快回去,不要上山。

    ” 武天洪不肯走,問道:“山上是什麼?” 玉玲珑道:“賽淵明,他翻出了最後一張底牌,我們沒有法子了,隻好回去。

    李老伯母怎麼樣?” 玉蕊仙妃道:“李伯母已經沒有事了。

    你說得好奇怪,賽淵明有什麼底牌?” 玉玲珑催着道:“快下山回去,我告訴你們。

    ” 武天洪知道,玉玲珑不是笨人,她說沒有法子,大約是真的沒有法子,且下山聽聽她說,再作決定。

    武天洪招呼玉蕊仙妃,一同跟玉玲珑下山。

     玉蕊仙妃怒道:“天王老子的底牌,我也不怕!這時不捉賽淵明,卻不是放虎歸山?” 她雖然這樣說,步下仍然跟着一道下山。

     玉玲珑道:“我假裝中毒,被賽淵明捉去,用牛筋把我捆了,放在山洞裡,四個人用刀尖,指着我咽喉,使我一點也不能動,賽淵明又走了。

    他走了之後,我隻一震内力,把牛筋震成粉,把四人都震倒,卻找不到我的威風刀,正在找刀的時候,來了一個黑麻臉大漢。

     這黑麻臉大漢,面孔黑得像煤炭,面皮上的麻子,個個都有小銅錢那大,臉幹瘦得像十多年的幹橘皮,兩個大眼,黑夜裡發着閃閃的綠光,頭上沒有頭發,嘴上四周的胡子,和安息針一樣粗,一樣長,一樣的筆直,黑得發着烏油光。

    一個大鼻子,一張大嘴,兩個像菩薩那樣的大耳朵,這人一來,攔住洞口,不讓我出去。

     他向地上看看牛筋的碎粉,又看四個昏過去的人,他擡頭對我一笑,他說:‘小蘿蔔頭子,你的功夫很好又很好呀?你叫什麼名字?’我說我叫玉玲珑吳培秀,他又笑道:‘哦,我聽到過這名字。

    我雖然是賽淵明請來的,我也不會為難你,我望你回去,告訴武天洪,叫他趕在正月初一,把壯武堂立起來,到那時,我和他較量一下,看是他管壯武堂,還是由我來管壯武堂?你找什麼?找你的寶刀和寶針嗎?’我這才知道,連安息針也失去了,我說是的。

    他又道:‘英雄不奪人之所愛,刀和針,是你心愛的東西,我都還給你,你去吧。

    我望你們不要捉賽淵明,賽淵明交給我,我把賽淵明的武功封起來,到正月初一,看情形再說。

    ’他把威風刀和安息針都給了我。

    大哥,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把武功封起來’,大約是不把他武功廢掉,也不準他施展,隻封起來,以後開了封,武功還是一樣有,大哥,是這樣不是?” 武天洪驚道:“大約是的,那麼這人的武功高不可測呀!你就下山了,沒有問他姓名?”玉玲珑揚手笑道:“去你的!我就那麼笨呀?我問了他的姓名,他也告訴我了,你猜是誰?” 武天洪搖頭道:“猜不到,是誰?” 玉玲珑四面望了望,低聲沉重地道:“陰山墨豹!” 武天洪玉蕊仙妃一齊大驚!三人一言不發,飛似地疾馳下山。

     然後,取原路,再回朱陽關。

     已四更過後。

     朱陽關鎮上,隻有兩家客店,到第一家店,一找李玄鹦母女三人,沒有;到第二家“來安客店”,再問李玄鹦母女三人,也沒有,正在詫愕,店夥問道:“這位少爺是姓武嗎?” 武天洪點點頭道:“是的。

    ” 店夥道:“隻有一位小姐來過,留下一封信,是你的不是?” 店夥把一封信取來,遞給武天洪。

     武天洪一看,正是李玄鹦的筆迹。

     他心中大詫,李玄鹦留下信做什麼?急在燈下,把信拆開,和玉蕊仙妃、玉玲珑,三人共看,信裡的大意是:“……妹幼年失父,家母艱苦守節,把妹撫養成人,現在妹不但不能讓家母享福,反而因妹身入江湖,連累家母受驚,妹心中是如何傷痛負疚?孟子說過:‘好勇鬥狠,以危父母,五不孝也。

    ’妹不孝之罪,萬難自贖,無以對家母十五年艱苦守節,艱辛養育之恩!從此之後,妹退出了江湖武林,此刻回懷玉山家中,隐姓埋名,耕田織布,侍奉老母,稍盡子女之責。

    你我雖然恩情一場,如山似海,母恩未報,妹不能以身許人,望你不要以李玄鹦為念,隻當李玄鹦忘恩負義就算了。

    你……” 就寫到“你”字為止,沒有再寫下去,想李玄鹦寫到這裡,已經是哭成淚人,再也寫不下去了!三人把信看完,玉蕊仙妃首先跳起來道:“大姊好糊塗,武大哥不是也有父母?” 玉玲珑隻呐了半句:“我追她……”人已經煙似的一瞥不見!武天洪鎮定地,把信仔細收好,點點頭道:“賽淵明到底得勝啦!” 大步走出客店外面。

     玉蕊仙妃冷澀地道:“好一個堂堂的金狻猊武天洪,連一個老婆都保護不住!” 武天洪大怒道:“誰是我老婆?” 玉蕊仙妃冷笑道:“師父已經決定要你娶她,你還不認賬?你想抛棄了她娶我?” 武天洪心平靜氣地道:“師父并沒有這樣告訴我,我何嘗抛棄李玄鹦?” 兩人又上馬,卻不知要往哪裡去,上了馬,卻不走,玉蕊仙妃道:“我大姊說,看見師父給你一封信,要你快點決定婚姻,你若是不能決定,師父就要你娶我。

    我大姊看見了這封信之後,就命玉玲珑到華山來找我,找到我之後,叫玉玲珑留在華山等你,我大姊就拖着我一齊回桐柏山,去見師父,見了師父之後,師父又說了些古怪的話,我聽不懂話裡的意思,我大姊像是聽懂了,正在和我商量,要我和我大姊;兩個人都嫁你,同一天成親,我一直到今天,還不能定。

    此刻我大姊又回懷玉山去,像是不肯做破壞你我的婚姻,她情願讓開。

    她這樣義氣,難道我就乘她不在,和你成親?我才不呢!哥哥,我一定不嫁你了,告訴你老實話,沒有李玄鹦,我也有點怕你那樣精靈鬼怪,又怕你長得太俊,容易招女人,我一定不嫁你。

    除了你之外,徐竹年朱家骥都很好,我也十分喜歡,說不定我會嫁給楊海帆呢,他那樣古闆老誠,倒對我的胃口,除非他不肯。

    ” 武天洪道:“不要談了,我此刻心亂如麻,不知道應該想什麼,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我們先回重陽店再說,孫良幹在重陽店,督工造房子,不久師父和三英師父都要來,我們先到重陽店去。

    可是,我怎樣也不肯把你放手!” 兩人放馬疾奔重陽店。

     路上,武天洪又問道:“我的寶劍改名叫日精劍,你就把你寶劍改做月華劍,你還說你不想嫁我?” 玉蕊仙妃道:“我心裡也是來來回回不能定,你要是娶了李玄鹦,倒是幫了我一個忙,幫我定了心;那麼你再替我做個媒。

    ” 天洪歎道:“楊大哥為人,方方正正,闆闆六十四,是個正人君子,恐怕不會溫柔體貼。

    你自幼是個孤女,師父帶大了的,我覺得你應該有一個丈夫,能溫柔體貼,疼愛你才好。

    ” 玉蕊仙妃聽了,默默一會兒,掉下一滴眼淚,道:“師父是我爸爸,黎山老母是我媽,你是我哥哥,李玄鹦是我姊姊,玉玲珑是我妹妹,也可以了。

    我玉蕊仙妃也是個硬女人,不要男人疼愛的。

    你看我對你,一向是哥哥妹妹,我不懂得夫妻的什麼柔情蜜意,你娶了我,有什麼快樂?你病在巴東之時,大小便都是李玄鹦替你弄,替你揩幹淨,你不娶她怎麼行?她怎能再嫁别人?” 武天洪默默半晌,道:“等玉玲珑把李玄鹦追回來再說吧!” 玉蕊仙妃問道:“追得回來嗎?” 武天洪道:“成了壯武會之後,我把我的父母,和李玄鹦的母親妹妹,都接到壯武堂裡住着,那還怕誰來騷擾?我本來早已打算好,連師父和幹媽、陳年老酒、天心老兒、海豹老三爹、華陽夫人,都請來全住在壯武堂;華陽夫人恐怕再也不肯當峨嵋掌門人了。

    都來壯武堂,一同讨究《玄機武庫》那些書,多好。

    ” 玉蕊仙妃點頭道:“那還要看陰山墨豹怎樣呢,到那時再說。

    陰山墨豹正月初一要來牛耳山壯武堂,我們正月底也不用去陰山拜訪他了。

    ” 武天洪突然一呆,火速把馬勒住,停止下來,兩眼睜圓,并沒有看什麼敵人,隻默默地看着地上。

     玉蕊仙妃也急把馬勒住,愕然問道:“哥哥,你看見了什麼?” 武天洪憤然道:“啊!玉玲珑誤了大事!到底是個孩子!” 玉蕊仙妃急問道:“誤了什麼大事?” 武天洪沮喪道:“這真叫做為山九仞,功虧一篑!玉玲珑上了大當呀!” 玉蕊仙妃急問道:“上了什麼大當?” 武天洪差不多要怒吼了:“玉玲珑看見了陰山墨豹,真的是陰山墨豹本人嗎?胡說八道,明明是賽淵明自己,改扮成陰山墨豹,騙信了玉玲珑,把我們都退回來,這是緩兵之計呀!” 玉蕊仙妃大愕,點頭道:“不錯不錯!以陰山墨豹的身份,怎麼會一請就來?至少是先派藍眼羅刹來看情形,陰山墨豹斷然不會為了賽淵明親自來出山,連賽淵明——就是藥王高二——的父親野人王,母親黑魔姑,都請不動陰山墨豹,何況日暮途窮的賽淵明?” 武天洪十分懊喪道:“你不要再講了,你這些話,都是‘事後諸葛亮’的話!明明可以捉到寒淵明,又從手指縫裡漏掉。

    當初你失去《雲笈七簽劍悟》的時候,師父說:‘這個丫頭真該死!這個丫頭真該死!’”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

     玉蕊仙妃怒叱道:“當心我剝你的皮,抽你的筋!也不能怪玉玲珑一個人呀,當她一說出陰山墨豹之時,我們何嘗不被這陰山墨豹四個字吓倒,回頭就走?” 武天洪接着道:“于是中了賽淵明的詭計!” 玉蕊仙妃道:“你當大哥的,也沒有看清楚,領着頭先回來,這個臭男人真該死!這個臭男人真該死!” 武天洪笑道:“我是臭男人,你是香妻子!算了吧,事已過去,追悔何及?這賽淵明真是詭計多端!他也知道混充陰山墨豹,騙不了我們很久,隻要能騙我們一時間,容他乘機遠走高飛,而他已成功了!”他頓一頓,又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你看吧,不久賽淵明仍然要被捉回來的!” 回到重陽店,天色已黎明,在客店中,孫良幹剛剛起床,一見武天洪和玉蕊仙妃回來,連忙問藥王高二的情形,武天洪說了一遍,直說到李玄鹦留信辭别,玉玲珑去追李玄鹦。

     孫良幹聽說李玄鹦去了,怅怅地默然半晌,道:“李幫主确是大孝之人,對于她的老太太,那真是盡心盡孝的;不過說她就此退出江湖武林,倒也不見得。

    ” 武天洪連忙接口道:“天機不可洩漏,心照不宣就是了。

    ” 孫良幹久跟李玄鹦,是李玄鹦的手下心腹人才,他是深知李玄鹦的,當下點點頭,不再說下去,改口道:“我們這裡壯武會,即日動工建造房屋,怕有黑道上的人前來擾亂,我已經叫熊耳山上三個寨主,閃道神他們派喽-來撤布下眼線,又叫他們派八百裡加快,到南京去,請朱家骥黃毛精他們,全到這裡來幫忙。

    ” 武天洪道:“這樣做很好,現在十一月中旬,應該趕緊發帖子,請各門各派來舉行落成開山典禮,不久三英和我師父都要來,要準備行館。

    這裡我請我師妹回去迎接……” 玉蕊仙妃截止道:“省點事吧!我剛從桐柏山來,又要回去,老是在這條路上來回轉腰子,煩死了!” 武天洪道:“你要當心!賽淵明既然能改扮成陰山墨豹,總有一天他會改扮鐵崖丈人,叫我們上當!當初有人改扮師父,把鐵盒子交給徐竹年,焉知不就是賽淵明幹的?連徐竹年都上了當!所以你要回去,請師父和我們約好了暗号,才不怕賽淵明冒充師父。

    ” 玉蕊仙妃點頭道:“你倒想得很周到,這一步棋是很要緊的,你呢?” 武天洪道:“要去雞心嶺一趟,少林寺的秘密,存在雞心嶺,我替少林寺找回來。

    我們對少林寺有了這件功勞,我們這壯武會,在河南,得到少林寺的協助,好處很多。

    ” 人世社會中,全部是一個“詐”字,任何人免不了說假話,連至親骨肉之間,也不能完全是真,可歎可歎!武天洪對玉蕊仙妃所說,至少有一半是假話,師兄妹之間,猶,然不能如此! 所以海國三英的第一位,趙孟真,就抓住了一個“真”字做自己的名字,多麼崇高!這樣決定了之後,武天洪玉蕊仙妃,歇息一個上午。

    下午,玉蕊仙妃又回桐柏山去,武天洪也出發,奔往陝、川、鄂三省交界處的雞心嶺。

     他果真去少林寺取回文件嗎?主要的當然不是,這隻是附帶地試試看,賽淵明得到少林寺的秘密,自然收藏得極其深隐,豈是一去就可以找得到的?因為他判斷:李玄鹦是絕世聰明的人,壯武堂成立之後,奉母親住在壯武堂,比任何地方都安全,比懷玉山安全得多,這一層,李玄鹦不會不知道。

    因此,武天洪推測判斷,李玄鹦決不會奉母奔幾千裡外的懷玉山去。

     既然不是去懷玉山,她到哪裡去呢?她或者把母妹,安頓在重陽店朱陽關附近,一個什麼極隐秘的地點;或者,把母妹護送到比懷玉山近二千多裡,近在咫尺的定軍山去。

    當初孫良幹曾說過:李玄鹦有四處家,莫幹山、武陵山、定軍山;此刻由河南西部出發,要去,隻會去定軍山,決不會去懷玉山,懷玉山在浙、皖、贛,三省交界處,太遠,定軍山在陝南,比較近得多。

     從河南朱陽關去定軍山,向西南;若是去雞心嶺,那是江南偏西的方向,路差不多;說不定,李玄鹦可能先去雞心嶺。

     武天洪口中說要去雞心嶺,替少林寺取回文件,實際上,還不是去追李玄鹦?武天洪下午由重陽店出發,黃昏,過朱陽關向西南,循着大路,沿路打聽,有沒有母女三人同行?天黑後,打聽出來,有三頂小轎子,垂着轎簾,由西坪鎮向南,出荊紫關,去湖北了。

    轎子裡的人,是不是母女三人?那就不知道。

     武天洪仗着黃骠馬的腳程快,急奔往荊紫關,向守關的兵勇,塞些“紅包”,打聽那三頂轎子裡的人;兵勇們為了紅包而十分熱忱,替武天洪向換了班的兵勇打聽,确實是母女三人,兩個小姐生得天仙化人似的俊俏!兵勇們說:她們雇的轎子,是往鄖陽去的。

     這一消息很重要:既是奔往鄖陽,那就是去雞心嶺,不是去定軍山,若是去定軍山,應當由荊紫關奔鄖西,不能去鄖陽。

     武天洪打聽确實了,一馬出荊紫關,奔鄖陽。

     他心中又疑惑起來——看樣子,三頂轎子裡面的人,必然不是李玄鹦母女,必然是李玄鹦母女的替身,和以前在南京曾經演過的一樣。

    李玄鹦用三個替身,坐轎子奔雞心嶺,目的是要賽淵明得到消息,急急追去,保護少林寺文件,順便捉下李玄鹦的母親;而真正的李玄鹦母女三人本身,則是另往别處去的。

    否則,李玄鹦決不會一路上故意留下線索,讓自己和賽淵明,都能打聽得出來。

     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