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武關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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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店中安急不下來,又一齊跑出去,到山野之間,上午秋陽明照之下,倚石閑談着。

     李玄鹦問道:“大哥,你看他們一聽有人約戰,就全都撤了圍回來,賽淵明那些人,黑道上的,全無信義,就乘此溜走,晚上沒有一個人來,會嗎?” 武天洪道:“本來是很可慮的,我不知道三絕四奇他們,得到什麼把握?才敢全都撤圍。

    但是另外想呢,彭雪姑在巫山,一心要洗刷一母三姑敗亡的恥辱,想必是調來什麼黑道極高手,要打一次大硬仗,來重整聲威。

    這樣一想,他們今夜必然會來的,而且來的必然都是黑道上的大魔頭。

    ” 李玄鹦道:“這次是賽淵明拉上了彭雪姑,可是晚上在武關,說不定彭雪姑領人打硬仗,賽淵明卻悄悄溜走。

    ” 玉玲珑道:“我們三個不跟他們打,我們換裝改扮,埋伏着,跟着打敗了的匪徒綴下去,抄出賽淵明的地方來,好嗎?” 李玄鹦笑道:“倒也不妨試試看,那我們就要在天一黑,先去武關埋伏好。

    ” 武天洪這三個愛生事的少年人,說做就做,花銀子向鄉下人買些破舊衣服,帶在馬上,也不留言,不辭而别,搶先到武關去。

     武關隻在商南縣西北二十多裡,三人從山僻小路,兜繞着到武關。

     還不到中午,三人騎馬在附近走了一遭。

     發現武關東北七八裡,有一大片亂山中的平地,卻是一片最适宜的戰場,有二三百畝大小,四周山形,并不突兀,都是波狀起伏的丘陵地帶,樹木也不太多,野草都已枯黃。

    三人看定了這一片戰場,不禁點頭慨歎,今夜不知是誰,将要在此濺血橫屍,葬身埋骨三人巡視一番,卻都找不到适合的藏身之所。

     東面有一處壁立的懸崖,不過八九丈高,半中間倒有些曲折掩蔽,但卻沒有立足之所,三人四顧荒野無人,一齊提氣輕身,壁虎遊牆而上,到了半腰,利用旁邊伸出的石角搭腳,三人一同進出内力,打向山壁,一會功夫,打得碎石如雨落下,硬生生打出三個藏身小洞。

     又恐怕自己辛苦打出來的山洞,被别人先占了去,三人抓了許多藤蘿野草,擋在外面,然後由各面望來,誰也不會知道裡面有三個小山洞。

     李玄鹦十分心細,怕被别人看見地上堆積的碎石,又發掌風,把那些碎石都掃蕩掉。

     三人像熱鍋上螞蟻,坐立不安,越盼天早點黑,天越顯得長,好不容易苦苦挨了一個下午,天色一黑,各在山僻處,把衣服都換了,面上抹些灰塵,換裝改扮好之後,三人互相見面,都大笑起來,誰也不認得誰了。

     武天洪是河南北部人,改說南京話;李玄鹦是河南西南部人,改說四川話;玉玲珑是安徽柘臯集人,改說京腔,三人容貌口音全變了。

    三人又互相約好,以後萬一彼此失散,互相聯絡的記号,武天洪是一個“戈”字,李玄鹦是一個“目”字,玉玲珑是一個“王”宇。

    三人把原來的衣服、幹糧,都放在馬上,把馬帶出去十裡之外,放入深山密林中,然後回到武關戰場,飛身上了山洞,由藤蘿野草中鑽進去,坐好,撥開一些縫隙,向外望着,全面戰場,一目了然。

     夜幕向四野垂下,一天燦星閃閃,深秋涼風習習,山野中萬籁無聲,死似的靜寂。

     敏銳的聽覺,從遙遠的武關,順夜風傳來,隐隐聽到斷續的更鼓之聲:“的當的當哐哐!的當的當哐哐!” 原來已有二更時分。

     忽然,戰場西面丘陵地帶,響起一聲怪異的鳥叫:“咽咽咽,鸠!” 立刻,戰場北面一片枯樹中,也起了三聲寒鴉夜啼:“呀!呀!呀!” 聽見西面有人低叫道:“并肩子萬兒?” 北面枯林中應道:“六七八不斷!”——(顯然是九連)西面問道:“時候到了沒有?” 兩方面都沉默下去,四山又是一片死寂。

     一會,西北角上又是兩聲怪鳥尖銳鳴聲:“咭呱呱,咭呱呱,咕噜,咕噜!” 西邊又低問道:“并肩子萬兒?” 西北角低聲答道:“一工兩人。

    ”——(顯然是“巫”)又靜默下來。

     忽然不知從何處疾射而來一道煙影,一刷就到戰場中心,一立定,卻是個銳頭尖腮的矮瘦小老頭,兩個小眼炯炯發光,向這片廣場猥瑣地環視一周,獨自嘿嘿冷笑一陣,忽然又抱頭鼠竄而去,一道煙影,倏忽不見。

     又半晌,聽見西南面有低低的說話聲音,和很多的腳步聲,緩緩而來,似乎有不少的人,邊談邊走着。

    在這深秋黑夜荒山裡,萬籁寂寥之中,不見人身,但聽見腳步聲和低語聲愈來愈近,倒有些恐怖的感覺。

     從一片短石屏後,一連串現身的,卻原來是九雲龍、天心老兒、虎丐、海豹老三、藥王高二、窮财神章嘏、周老氣、王發、吳煌、孫良幹、王羽青、薛秋山、施鵬程、鄧公明,十四個人,一個不缺。

     十四個人一來到,走到廣場東邊,一字排開,全都就地跌坐,孫良幹五人,侍立在後面。

     恰好,正在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藏身的山洞正下面;若不是李玄鹦把碎石掃蕩掉,九雲龍他們正好坐在碎石堆上。

     頃刻之間,對面也來了三批人,分成左右中三堆都站着——中間的一堆人,是彭雪姑為首,四面亂站的,有桃花大娘子、九連猴魔,終南妖道、獨眼綠蛟、藍眼羅刹、侯朗兒,還有那銳頭尖腮的猥瑣老兒,共八個人。

    這猥瑣老兒,李玄鹦卻認得,是米倉山的“米倉老鼠”。

     左面的一堆人,顯然是圓滿寺的,個個都是缺鼻斷肢,眇目少耳的殘缺人,也有八個,每人都是奇形怪狀兵器;在龍駒寺出現過的殘缺人,此次卻不在内。

     右面一堆人,全是醜惡的裝束,共十個人,一色光怪陸離的衣服,赤腳,一色鋼盾牌,鋼捍标槍。

    看樣子恐怕又要演什麼陣法。

     彭雪姑以清脆的嗓音高聲問道:“你們名門正派的,都到齊了嗎?” 九雲龍蒼勁的聲音答道:“缺少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過時不候。

    ” 彭雪姑道:“那好,你點将派兵吧!” 一聲天崩地裂的大喝之聲,震得全山顫動,四周回響雷吼潮飛,滿天狂風驟起,周老氣首先以“大發雷霆”一手,壯起聲威,登時彭雪姑中間一堆八人,個個搖晃,右面一堆十個人,全都跌坐地上,左面八個殘缺的人,倒有七個是聾子,根本聽不見。

     在周老氣一聲大喝之下,九雲龍、天心老兒、虎丐、藥王高二、窮财神章嘏、周老氣、海豹、王發、吳煌,九個人平地疾射出去九條黑煙箭,同時疾奔彭雪姑中間一堆八人,如萬馬奔騰,排山倒海,如狂潮拍天,雄飙卷地,這二三十丈的距離,隻一刹那之間卻已分出九人的輕功高下,身法最迅疾的是窮财神章嘏、藥王高二,其次是大部分人,天心老兒和周老氣,微落後半步。

     可是最先到達的不是人身,是九雲龍一抖手就放出九條“赤金刃形十三節軟鞭”,似九條冒火的金龍,一陣狂嘯猛風,首先把彭雪姑和米倉老鼠困住,這九條金龍發出震天聲響,自動地圍在彭雪姑和米倉老鼠上下左右前後飛轉狂舞,渾然一雙龐大的圓形金龍,把彭雪姑和米倉老鼠困在籠内。

     彭雪姑身旁其他六人,火速四散逃走,獨眼綠蛟僅僅遲了半步,被虎丐劈空一掌打成滿天血雨散去。

     左面一批八個殘缺人,疾飛從側面迎到,右面十個人也火速立起身,狂喊震天殺上來。

    這一場面,把上面山洞中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看得驚心動魄!這面天心老兒、周老氣、藥王高二、王發、海豹老三爹,五個人突然飛身疾退,退回十多丈,站立觀戰。

     那邊八個殘缺人疾攻九雲龍,九雲龍飛身東跳西閃,一味避讓,兩手仍然遙遙指揮九條金龍,緊緊圍困着彭雪姑和米倉老鼠,彭雪姑武功不高,米倉老鼠卻輕快靈捷得出人意外,在金龍中四下飛馳,空手搶捉金龍,雖然沒有捉到,可是米倉老鼠每一出手,似有綿綿不斷的強烈内勁,每次都把四周狂飛疾舞的金龍,打退五六尺,全靠他保護住彭雪姑,九條金龍如虹似電,總是近身不得,米倉老鼠愈鬥愈猛,眼看竟要把九條金龍突破,九雲龍一面閃躲八個殘缺人的瘋狂進攻,一面憤怒地吹起二尺燕尾銀髯,加強十倍力量,指揮九條金龍。

     虎丐大發神威,恰似猛虎離山,飛撲八個殘缺人,替九雲龍解圍,那八個殘缺人,卻偏偏不向虎丐還手,東閃西讓,躲開虎丐,仍然拼命猛攻九雲龍。

     這邊吳煌一柄普通單刀,獨鬥九連猴魔、終南妖道、藍眼羅刹、桃花大娘子,那一柄單刀施展得龍飛蛇舞,吼吼風起雲湧,四個敵人,一個近身不得,吳煌專向終南妖道進攻,顯然是使終南妖道滕不出手來使暗器。

     那邊窮财神章嘏,陷在十個人陣中,空手對十支鋼盾十支标槍,風車似地到處疾轉,口中還不斷嬉笑怒罵,突然拔身飛出陣外,又複突人陣中,各處戰況,似乎隻有章嘏這裡,大占優勢。

     侯朗兒卻遠遠退在一邊,眈眈注目觀看。

     武功以八個殘缺人最高強,虎丐居然撲捉不到。

     雖然撲捉不到,也收到了趕逐的效力,八個殘缺人圍攻九雲龍,愈來愈不行,隻被虎丐趕得亂跑狂奔,九雲龍本身的威脅減去大半,更全力指揮九條龍,死命圍困彭雪姑和米倉老鼠,米倉老鼠真是個老鼠成精,飛縱跳躍,一拂袖一擺襟之間,都迸出強烈的内力,抵死擋住九條金龍,恰恰勢均力敵,不分上下。

     後面天心老兒和海豹老三,注視着吳煌,王發注視着他父親九雲龍,周老氣和藥王高二,準備接應窮财神。

     整個形勢看來,敵方主帥彭雪姑,一直在被猛烈攻擊中,險象時生;這方面的主帥九雲龍,卻在主動地猛攻,算是這方面占優勢。

     而這方面,還有天心老兒五人,加上武天洪三人,還有八個人未出手。

    突然一聲狂吼,血光飛起,一條人腿直飛上半天空六七丈高,九連猴魔被吳煌抽空回手一刀斬到。

    接着轟然一聲啞震,到底有一個殘缺人;撞上了虎丐的掌風,登時一個人體不見蹤影,連人帶衣服化成一片血雨飛散。

     不覺一頓飯時間下來。

     無心老兒背着雙手,慢慢悠悠地道:“王發,助你父親一臂之力,把血蠱除去吧!不必拖時候,他們自然還有更高手要來。

    ” 王發那種五绺黑須,深厚高遠的風度,點頭應一聲,走上前三步,取出九條黑鐵更粗大的軟鞭。

     突然對方從山後,飛奔來到一個魁梧奇偉的喇嘛僧,正是在山崖上用掌力吸玉玲珑的,他自報名叫法戒。

    這法戒飛奔來到,一見彭雪姑和米倉老鼠,都被困在九條金龍狂舞怪嘯之中,法戒大喝一聲,來不及奔到近前,在八九丈外,猛然一掌劈來。

     呼的一聲,把九條金龍一齊震飛!九雲龍數十年老江湖,經驗何等豐富?一見法戒八九丈外發掌,從發掌的姿态看來,這喇嘛僧有無比的雄渾内力,自己犯不着和他硬碰,因此在法戒一發掌,掌風未到九條金龍的一刹那間,立刻停止了内力的指揮,九條金龍立刻失去指揮控制,立刻被法戒的掌風,震得四分五裂,滿天飛散,落到二三十丈之外。

     若不是九雲龍放手得快,以他久戰,内力消牦太多,和法戒這生力軍,雄渾無比的内力硬碰上,九雲龍非重傷不可。

     九去龍的九條金龍剛一飛散,王發的九條粗鐵軟鞭已疾圍到,彭雪姑早疾退到侯朗兒身旁,氣喘汗出;米倉老鼠卻隻是一竄,已到九雲龍面前。

     王發的九條黑鞭,立時把法戒圍裹起來,法戒又一聲大喝,正要舉掌,王發同時一聲亮吼,兩臂猛震,距離七八丈外,九條黑鞭一齊爆裂,炸出滿天牛毛細針,法戒一掌未及劈出,已成了刺猬,狂叫倒地而死。

     終南妖道、桃花大娘子、藍眼羅刹,已被吳煌一柄普通爛鐵單刀,趕逼得連連向後退,恰巧牛毛細針飛來,吳煌火速退讓,藍眼羅刹急用盾牌遮隔,終南妖道倒稍遠,沒有波及,桃花大娘子全身中了幾十針,幸而牛毛針沒有喂毒,猶然能拚命逃走。

     那邊七個殘缺人,圍攻虎丐,又被虎丐解決兩個,剩下五個,仍然死戰不退,然而已成強弩之末了。

     這邊窮财神在十個人陣中,跳出跳進,嘻嘻哈哈,不知又說了多少歇後語,玩得夠了,喊一聲道:“老四,也來試試看,老太太吹步步登,怪好玩的!”周老氣怒哼一聲,飛身入陣,章嘏笑嘻嘻地跳出陣外,回到天心老兒旁。

     米倉老鼠和九雲龍肉搏戰起,拳掌腿腳齊飛,卷起滿天沙石,九雲龍年事最高,久戰之下,猶然氣定神閑,全以王屋山人的八翻掌對敵。

    武天洪也是用八翻掌,比起九雲龍來,九雲龍的粗練老辣,準确純熟,比武天洪強一倍以上,可是奇靈變化,卻還不如武天洪的天才卓越。

    米倉老鼠則是矯捷迅疾,實力抵不上九雲龍,輕快活動,活脫脫一個成精的老鼠。

     吳煌正在疾追終南妖道,終南妖道繞場逃走,逃得兩三步,就被追到,疾回身拚命幾手,藍眼羅刹從後面疾襲吳煌,吳煌一回身,藍眼羅刹疾退,終南妖道逃走,吳煌又急追終南妖道。

    終南妖道枉自有一身歹毒暗器,由始至終總是騰不出手去取。

     周老氣可不像窮财神那樣客氣,跳入陣中,一連七八掌,把那些人,震得東倒西歪,個個氣血翻湧,頭昏眼花,逃都無法逃,周老氣一生不殺人,否則一掌一個,十個人早去豐都城了!天心老兒忽然高叫道:“彭雪姑,怎麼樣?不必再打下去吧?” 虎丐聽了,招呼吳煌、周老氣、九雲龍,都回來。

    彭雪姑仰面冷笑道:“快了!” 天心老兒道:“那麼請你把壓軸戲搬出來吧!” 彭雪姑點頭道:“那我可不客氣了!”她一手舉着彎月刀,豎立在鼻前,一手從腰間,取出一支牛角,緩緩放在口邊,似乎要吹牛角喊後備隊。

    她一做出這種姿勢,終南妖道和侯朗兒,立刻分立在她身後,十個人火速奔到前面,一字排開,十面鋼盾,聯成一道鋼牆,擋在彭雪姑前面。

    五個殘缺的人,飛快把斷了腿的九連猴魔擡走,藍眼羅刹,站在十個生番的最前面。

     彭雪姑和那些人都站好了,成了一個隊形,全隊由前面的藍眼羅刹,到最後面的終南妖道、侯朗兒,一同整整齊齊向前走近十丈,停止不動。

    彭雪姑叫道:“哥哥,你怎麼說?” 藥王高二厲聲道:“我不容許你猖獗!終南妖道,你要是敢放出來鼠疫跳蚤,我可要你嘗嘗我的爛腸砂!” 彭雪姑闆起殺氣森森的面孔,嚴厲地緩緩道:“九雲龍、天心老兒,你們三思而行吧!” 九雲龍大笑道:“這是你大姊彭清姑,臨死之前的一句話!” 天心老兒躬身道:“唉!彭雪姑,你服輸吧,要再動手,小老兒要請你安息了,看,這是安息針,知道嗎?” 天心老兒兩手亮出二十四根安息針。

     當初彭雪姑做大别山山主,回大巴山三姑聚會,被玉玲珑獨闖九關,破了大别山,事後一調查,大半是死在安息針之下,彭雪姑如何不知道安息針的可怕?然而那次還是小孫女使出安息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