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蓮瑤島曆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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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自己先觸礁了,不早不遲,把握那一時機恰恰到最佳妙處,這老舵工真是個海上怪傑!這船上沒有一弓一箭,卻能叫追的船整個覆沒!武天洪三人和三個船夫,此時個個笑逐顔開,三人連忙擰擠衣服上的水,三個船夫都進艙去,把艙中的水舀出來倒在海中,武天洪三人,也下艙幫助舀水。

     天色漸黑,船又恢複了朝東南方向行駛。

     海上兩天兩夜,一清旱,到了蓮瑤島。

     這蓮瑤島,獨自孤立在茫茫大海之中,四周一望百裡之内,更無他島。

    蓮瑤島的形狀,遠看恰似海波上終古不變地漂浮着一隻仙蚌,兩片絕壁高崖,聳峙天空,像仙蚌朝天張開兩殼彀,都是童山勁石,寸草不生,顔色黝黑中稍帶紫赭色,兩崖中間,凹成巨壑,巨壑中凸起一塊斷崗,這一塊斷崗,遠望去隻像蚌殼張開,露出來的蚌肉,似乎很小,及至到了斷崗上,才知竟有三四千畝之廣,因為在這兩巨崖屏障之中,遮蔽着海上飓風的打擊,能夠花木繁榮,田疇青翠,一片林木籠叢,到處花香鳥語,房屋星羅棋布,人們熙來攘往海豹老三把船開到,落帆、撐槁、下錠、系纜、搭跳闆,武天洪三人,由跳闆走上岸邊石上。

     石上已經站着十多人,前面三個中年書生,一齊拱手相迎,中間一位笑道:“我們老遠就看到你們的船來了,海上旅途辛苦!” 玉玲珑走在最前,略福一福:“謝謝,敬煩三位帶我們去見趙府上。

    ” 三個書生互相笑了笑,中間那一位道:“我們正是趙孟真、趙仲善、趙季美。

    ” 武天洪三人連忙拜倒,玉玲珑羞慚得隻是傻笑。

     海國三英把三人扶起,中間的那位就是趙孟真,含笑拍拍武天洪肩上道:“我們三個和三聖平輩,隻略長幾歲,稱呼我們作師伯吧!我一百零五歲,我們老二是一百零二歲,老三是九十八歲。

    ” 把武天洪三人心中暗暗驚愕得如夢初覺,看來這三英至多不超過五十歲! 可是趙孟真在武天洪肩上拍一拍,陡然覺得丹田内功就恢複了一半。

    海國三英轉身向前領路,武天洪三人跟在後面,進入一個廣大的山洞之中。

     山洞人口有兩丈方圓,進入洞中之後,稍稍狹窄些,也還有一丈方圓,洞中異常昏黑,全靠石壁上插着些火把照路,洞内曲折迂回,到處都是歧路,假如沒有人引領,莫想能進得去,進去也莫想能出得來。

     趙季美道:“這裡叫做七峰五崖六十四洞,是幾百年前一位蓋世武林奇人,憑兩掌的内功,硬把山石打成六十四洞,這六十四洞的通路,總加起來,恰好一百零八裡!六十四洞的位置,全是諸葛武侯的八陣圖!” 玉玲珑接口道:“哦,我知道,也是一種陣法,叫八門金鎖陣!” 趙孟真笑道:“錯了!八門金鎖陣,是《三國演義》的小說家言,至多是陰陽術士的話,諸葛武侯隻有八陣圖,沒有什麼八門金鎖陣。

    ” 趙季美接着道:“懂得八陣圖的,才能出入六十四洞,不懂八陣圖的,陷入六十四洞中永遠不能出來。

    ” 趙仲善道:“你們三個到這裡,可以學一學八陣圖,用周天三百六十度,環行八陣圖,永遠走不完。

    天陽地陰,天單數地多數,三十六化成七十二,加起來比一百多出八個,這八個是八陣圖,永遠走不完的尾數。

    這裡就有掌法步法,學會了之後,江湖上那些妖魔鬼怪,不足為患。

    ” 主客六人邊走邊談,海國三英沿路指點八陣圖的奧妙,玄機深邃,變化繁複,以武天洪的天資,猶然不能了解到十分之一二。

     出洞之後,就到中間一片世外桃源的仙境,田間的農夫,看見這三位外客來到,都含笑點頭。

     到了趙府,房屋并不十分壯麗,隻比普通房屋稍寬大些,可是内外整潔異常,一塵不染,布置陳設,也十分清高淡雅,堂上正面供的,不是綠袍金铠的關公,卻是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那種悠然飄逸真有道骨仙風之概,兩旁上下對聯是:“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

    ” 進入室中,重新見禮,三英家中人,都出來歡迎遠客,家中人一出來,竟把堂内堂外全都擠滿——三英的三位老伴都在,看來也不過四十歲上下,武功也在第一流之上,這三位老夫妻,共有十一房兒子和媳婦,看來倒比三英年齡還長,有六十歲上下,以下有三十九房孫子孫媳婦,實際年齡已在五十歲以上;一百五十多房曾孫和曾媳婦,那些奔來跳去的孩子,卻是三英的玄孫輩,這一家五世其昌同堂共居,不但人丁旺盛,尤其個個武功精絕,最差的,也和玉玲珑不相上下。

    武天洪三人在衆人之中,恍然如置身在少林寺武當山,沒有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群之中。

     最使武天洪三人受窘的,是武天洪三人都不超過二十歲,都是大孩子,卻因稱呼三英為師伯,三英的三十九房孫子輩,年齡都在五十之上,都成了武天洪三人的晚輩,要以晚輩之禮,拜見武天洪三人,曾孫輩也有二十多三十歲,更比武天洪三人晚下去兩輩,這武天洪三人如何受得了?武天洪三人紅着臉,再三堅決辭謝不敢當,總算是三英吩咐大家免禮,才算是解決了。

     武天洪看趙府各人,似乎都是倒過來生長的,年齡愈高,愈顯得年輕,從面貌上看來,三英比十一個兒子年輕;十一個兒子,又比三十九個孫子年輕。

     家人都散去之後,武天洪三人在大堂内和三英坐下,此時仔細觀察三英,見三英無論從那一方面看,至多不會超過四十歲,全黑的頭發,整整齊齊,無論從那一方面看,半點也看不出會武功的迹象。

    但是反過來說:三英都有書生的儒雅清高,沒有書生的迂腐拘執;有比一般人更好的健康,沒有武人的粗壯;有一般市面群衆的平凡,沒有市面群衆的鄙俗淺薄……看來看去,無論如何,沒有辦法把三英納入任何一典型人們之中:三英是人中之人,又是人外之人。

     武天洪恍然大悟:書中常說,仙佛菩薩,常常化身為凡人,混迹在市井之中,定然就是這樣,無法納入某一種世人典型之内,雖然看來也與世人一樣。

     以武天洪的天資特異,如今面對着三英,不要談到武功,單單就三英的外貌看來,已經使武天洪莫測高深了。

     如果勉力再把三英精深仔細辨别一下,則是趙孟真像一位飽學之人,趙仲善像一位有德之人,趙季美像一位富于才華之人。

     此時趙孟真向武天洪三人笑道:“你們三個,來此海島不容易,不能叫你們白白來一趟,你們想得到些什麼?” 玉玲珑首先搶着答道:“我們要拜師父,學武功!” 趙孟真笑道:“你們三個的資質,都不算很好,先要把你們脫胎換骨一下,把你們變成最好的資質,我們教你八陣圖心法就足夠了。

    有個鄧公明,也是你們的手下人,他如今的功力,已經可以在江湖上算得一等一,施鵬程呢,我另外傳授了他一種‘服氣’的功夫,這是前兩天的事,也許施鵬程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們,不要忙,你們剛剛到此地,心裡有什麼疑惑不解的事要問嗎?” 武天洪問道:“天洪心裡有三件事,想請教三位師伯:第一件事,那陰屍手血淋兒,是向野人王學得的武功,陰屍手已經這樣難以制伏,家師二連發出去十二次五雷掌,才把陰屍手打得逃走,還不能把她打死,那麼野人王的武功,豈不更是無法可抗嗎?一旦到中原來為患,那還得了?武當俗家掌門人地靈星說:血淋兒除去之後,江湖浩劫,方算是開始,莫非應在野人王的身上?” 趙孟真點頭道:“地靈星是武林第一奇人,他所預言的浩劫,我們三人也還一時沒有能夠看透,推測起來,恐怕是以毒攻毒,以暴易暴的情形,倒不一定應在野人王的身上,那野人王,本是中原人士,二十來歲已成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到了苗疆,愛上了一個苗女,娶苗女為妻,中原夫娶了苗女,一定要把蠱吃下去,再也不能回中原,後來生了個兒子,偷偷托人送回中原撫養,指定了長大之後要學醫,把醫術學好,去替父親解除蠱毒,這孩子後來,果然把醫道學得出神入化,把野人王的蠱毒,暗下治好了,可是野人王久在苗疆住慣,也不想回中原。

    野人王在苗疆幾十年,把苗疆和西域的武功,全都學會,已到通天徹地的境界,中原無人可及。

    以武林三聖來比較,一對一,和野人王戰個平手,三聖,還是可以制伏野人王的。

    天洪你不要幻想,野人王終究是一個肉身的人,不是天仙,聯手人的武功,再高,也看得見的。

    ” 李玄鹦問道:“三屍神是野人王的女兒,就是那學醫的兒子的三個妹妹,那麼陰屍手血淋兒,又算什麼呢?” 趙孟真道:“陰屍手陸氏,不過是華山掌門人翁仲魁的棄婦,和三屍神并不融洽;陰屍手志在報仇,三屍神志在沈伯頑家的九本秘笈,各有各的心思;陰屍手看不起三屍神,說三屍神武功低;三屍神看不起陰屍手,說陰屍手沒有名份,隻是一個姘婦,以後她們會自相火并的。

    ” 武天洪又問道:“天洪心裡的第二件事,是這次南京擂台,由天洪闖出了大禍,不去料理善後,卻一走了之,跑到蓮瑤島來,豈不是要受天下人唾罵?” 趙仲善笑道:“你放心!一來三山結盟,本來打算大鬧南京,隻因等候西天目山,沒有人到場,起了遲疑,耽擱下來;又被你震傷了彭清姑,那場大禍,還不到三屍神所想的十分之一,是你的大功呀!二來,你已力量全盡了,怎能再做事?天下英雄不會怪你的。

    三來,朱家骥留在南京,正叫他自稱為武天洪的手下人,奉武天洪之命,和孫良幹辦那些善後之事,你盡可放心。

    ” 武天洪聽了,心中不勝感激,又問道:“三位師伯這樣周全天洪,真是不敢言謝!,隻是委屈了我朱家骥大哥,充作天洪的手下人,那如何敢當?還有第三件事,向三位師伯請教:天洪有一個宏願,想在河南伏牛山熊耳山之間,立起一個大堂,叫做‘壯武堂’,取關壯缪,嶽武穆的‘壯’‘武’二字為名,要把天下武學,熔于一爐,三位師伯看,可能有指望做得到?” 趙季美大笑道:“好好好!意思非常之對,隻是各門各派,門戶之見太深,那還要看你以後折中得如何。

    你有此一宏願,我們弟兄三人,願意幫助你。

    可是,那一番千秋大事業,至少要把血淋兒除去之後,才能着手。

    ” 李玄鹦問道: “晚輩放肆大膽問一句:三位師伯為什麼避居在海島,不去中原削平魔頭,昌明武學?其中另有道理嗎?” 趙孟真大笑道: “有什麼道理?隻是又懶又怕!中土有三聖、三絕、三奇,加上你們小三傑,已經可以了,我們兄弟落得在海外逍遙逍遙。

    這次三山結盟,我們去内地查訪一番,看見黑道不過爾爾,正派人才濟濟,于是八月十五,在南京沈伯頑家附近,打了血淋兒一掌,就回蓮瑤島來。

    ” 李玄鹦聽趙孟真把四奇說作三奇,心中一愕,以為四奇中死了一人,正要再問,玉玲珑已先問道:“三位師伯怎麼說怕?怕誰?” 趙仲善正色道:“你們不要以為海國三英,有什麼了不起,大凡江湖武林中,有名有姓有号的人,武功都是看得見的,隻有從來不出名不露相的人,往往高不可測!或是深藏萬山絕谷古洞之中,或是掩蔽在賣饅頭當木匠的職業之下。

    像沈伯頑家的九本秘笈,都是這一類的高人隐士,寫出來傳給後人的,海國三英有什麼了不起?” 玉玲珑不信問道:“真的嗎?” 趙季美似乎頗喜歡玉玲珑,笑道:“小妹妹,講個故事給你聽。

    兩三百年前,有一個絕世聰明天才之人,從不拜師,隻憑到處偷看,就把天下所有的武學,全都學去,高絕精絕,自稱為日月光華客,天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會武功。

    他年老時候,逢到天下論武大會,比武四十五天,最後是一個老太太和一個少年,死鬥了四天,老太太勝了半招,得到第一。

    那位日月光華客,隐身在衆人之中,全都看到了,過了幾天之後,他就去找那第二的少年,故意激怒那少年,和那少年對手。

    日月光華客一生不曾和任何人交過手,這是第一次,那少年在日月光華客的手下,走不上五招就敗,不服,再來第二次,仍然是不到五招就敗,一連交手七次,七次都是不到五招就敗,然後日月光華客方才知道,天下第一的并不是那老太太,實在是日月光華客他自己!于是,日月光華客就把他一生心力所得,武學中最高的造詣,寫成一本書,半夜中悄悄丢在那老太太的屋裡。

    這時那老太太,已經被江湖上尊稱做‘天下第一媪’,這天下第一媪,得到了日月光華客這本書,大大震驚,認為是一本天書,從此閉門謝客,專心揣摩煅煉。

    日月光華客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他知道自己武功太高,天下無對手,覺得非常孤單寂寞,故此要把天下第一媪,傳授得和自己一樣高深,可以有個老伴。

     三年之後,天下第一媪把最高深的武學練成,日月光華客就來拜訪她,兩人一見面,看氣色,聽聲音,已經相互了解,不必再動手比武了,于是這兩位老者,一同攜手出遊,遍曆天下名山大川,東浮大海,西極昆侖,南窮象郡,北越沙漠。

    到了兩人都一百歲之時,就重新合寫了一部書,書名叫做《玄機武庫》,準備流傳到後世。

    這本書一寫成,那真個是驚天地,泣鬼神,天雨血,鬼夜哭!空前絕後,武學到此,已經登峰造極,出神入化,參天地化菁了!可是,這二位老人,久已知道,身後時常有一個無比的魔頭,暗下跟蹤!這魔頭叫做‘陰山墨豹’,功力僅次于這二位老人。

    二位老人既已寫成了《玄機武庫》,無論藏在什麼地方,總不免會被陰山墨豹得去。

    同時,陰山墨豹已經知道日月光華客,和天下第一媪,合著了此書,謠言散放在江湖上,引起了武林的大大騷動。

    二位老人,深怕因為這本書,引起江湖浩劫,于是那天下第一媪,本是圍棋國手,另外寫了一本圍棋經典,也叫做《玄機武庫》,江湖武林要争奪絕世秘笈,奪到手中之後,隻是一部圍棋書而已,從此武林中又風平浪靜,再也不起争奪了。

    一直到現在,我們在市上坊間,所能買到的最早的圍棋《玄機武庫》,就是這樣一個來源,此書很流行。

    可是另外一本真正的《玄機武庫》,卻不知道落在何處。

    據有人傳說,在嵩山的最高中峰‘峻極峰’的絕頂上,可是少林寺曆代掌門人,都去探過峻極峰無數次,從來沒有見到。

    ” 趙季美說到此,停頓一下,把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聽得如癡如醉,如在夢中。

     李玄鹦忽問道:“那天下第二的少年,能在日月光華客手下,走上五招才敗,那也了不起呀!這少年後來在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