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南宮吉夢談今昔事 皮員外魂斷繡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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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去宿,要在這大門檐下,讨把草過一夜。

     泰定隻得依他。

    那時十月天氣,還不甚冷,泰定把炕上草抱了一把,與他母子二人宿下不題。

    正是:鶴歸華表人難識,犬過東門世已非。

     泰定想想道:“我身邊原有帶的柳學官還賬的幾兩銀子,大娘臨出城一一交一一與我收着,不料拆散,如今大娘和慧哥身邊一文也無,就和這窮婆一樣。

    ”又想起妻子細珠,那得個信來?不覺的眼淚不幹,到了三更方才合眼。

    也是一靈不散,泰定忠義所感,隻見南宮吉進來,項戴長枷,身圍鐵索,說道:“泰定,你還認得我麼?”泰定道:“我如何不認得爹?”南宮吉道:“我因陽世間貪一婬一罪大,閻王把我二目摘去,罰我乞食十年。

     今日門首小瞎子就是我,那狗就是當時撺哄我娶五娘子的李婆。

     你今不忘舊恩,要打探你娘消息,可向東京給孤寺找尋。

    ”說畢,往外走了幾步,又回來道:“堂房門檻下還有些東西,你此時動不得,日後留你用罷。

    ”說畢,把泰定推一跌。

    驚醒卻是一夢,聽聽正打四更,一夜悲酸。

     到了天明,泰定起來,看看小瞎子母子,不知甚麼時候已去了。

    又想道:“夢是心頭想,還是念爹的舊恩,想糊塗了。

    ” 又想道:“我且把夢裡說的銀子去看看,如果銀子有,就件件真。

    ”泰定尋了一把鏟鍋的鏟子,把門關上,走到後堂屋門檻下邊,隻見一塊青石光滑滑的,那得有銀子?看了旁邊兩塊方磚,一似新安的,把磚用鏟子掘起,取了一塊,那塊也随手揭起。

    有黃土半尺餘深,下有一個小醋镡盛滿,卻有五百之數。

     泰定大驚,才知:夢裡相逢别故主,天邊有信覓離人。

    這泰定原是好人,後來有些造化,一自一然識見不同,想道:“這個銀子再取出去,又做了全福的榜樣了。

    況夢裡言語,說此時不可動,隻得依他而行。

    ”好個泰定,再三躊躇思忖,依舊把原土掩上,仍舊把方磚扣緊,一個門檻往來之地,誰知有寶?那泰定一面打探雲娘信息,要上東京找尋不題。

     有詩說南宮吉化身乞丐,再返故園,也是一段因果:當時歌舞歡遊地,此日悲哀乞化心。

     三過門間老病死,一彈指頃去來今。

     鴻飛雪迹蹤難覓,犬吠花蔭影易沉。

     富叟貧兒同一相,化身無定欲何尋。

     卻說李師師一自一從搜括倡優,奉旨出城,以後那些?w?O人家,都剝得赤條條出來。

    遇見東京大亂,也有被金兵擄去的,也有被官府拘回,又入樂籍的,也有在各村店集酒店接客的。

    隻有李師師原有線索,未曾上本,先知道信,把家事就轉了一半出城,珠寶玉銀重器,和那绫錦上一色一衣妝,不曾失落一點。

    他又曾與帥将郭藥師往來,如今郭藥師降金兵,打頭陣,金兵一到城下,就先差了标下将官來安撫他,不許金人輕入他家。

    以此,在樂戶裡還是頭一家。

    後來在城外第一條胡同裡,臨河蓋造起一路新房,比舊宅還齊整。

    因沒有道君,越發大開巢窩,不作那官腔了。

     此時方家一女一兒年已二八,方指揮夫一婦一亂後俱死了,大大的開着門面。

    因一春一姐假賜過銀瓶,遂認做真,改名銀瓶。

    日日教他撥阮調筝、清歌妙舞,把個銀瓶嬌養的真如花解語、比玉生香。

    他是内苑體統,不肯輕見一人,隻好看花起早,一愛一月眠遲,在那小樓窗上,時露出半面來,看那章台走馬的一情一郎、柳陌折花的浪子。

    單單等一個肯撒錢,喜飄風,金十萬銀十萬的,才把他采花。

    那銀瓶心裡,又想一個宋玉才、潘安貌、石崇富、十八歲的狀元來,才和他偕老。

    各人心事不同。

     看官聽說,世上的事,偏是佳人才子不得湊巧;紅嘴綠毛的鹦哥,偏遇着餓老?m。

    一自一古道:好事多魔,那有天天作對過到老的?那銀瓶想起:“當日因打秋千,遇見聖駕,後來受了禦酒、銀瓶,遭着大亂,不得進宮,反落了煙花陷阱。

    父母俱已遇亂身亡,這個身子,桃花柳絮一般,也不知嫁得個好人才丈夫沒有?”看了李師師家還有十數個粉頭,打起各樣刑法來好不狠:“如今這樣敬奉着我,隻為留我掙錢,将來若有一事不遂他心,也是一樣。

    ”這一女一子聰明絕代,那裡不想到。

     到了三月三,是上已佳節,各處秋千豎起。

    銀瓶一春一思恹恹,又愁又困,懶對妝台,旁有侍一女一櫻桃,取過阮來撥着,唱一套新習的吳騷:【解三酲】恨鎖着滿庭花閑,愁籠着蘸水煙蕪,也不管鴛鴦隔南浦,花枝外,影踟蹰。

    俺待把钗敲側喚鹦哥語,被疊慵窺素一女一圖。

    佳期誤,一霎時眼中人去,鏡裡鸾孤。

     銀瓶一面唱着,一面眼中吊下淚來。

    想起那日秋千上得遇見聖駕,也非偶然,後來遇着兵火連在,姻緣好似一場一春一夢。

    又唱道:【北寄生草】怕奏陽關曲,生逢汴水枯。

    是江幹桃葉淩波渡,汀洲草碧流雲路。

    這河橋柳一色一迎風訴,纖腰倩作绾人絲,一自一家飛絮渾難祝櫻桃送過茶來,銀瓶呷了一口,輕輕放下,想起:“那日清明,爹娘送我到賈家,多少一婦一一女一頑耍,如今孤零零一個親人也不在眼前。

    ”又吊下淚來。

    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