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武女客乘高興林下結盟 文學官憐孤寡雪中送炭

關燈
雲娘白吃了一場屈官司,把家業賣盡,剩了幾兩銀子,不消半載,也都用荊趙二監生家要來修理宅子,不住使人催着出房,招客開店。

    那楚雲娘尋思道:“那裡去住?又要使錢賃房。

    ”好不凄惶。

    看看這高樓大廈、粉洞花牆,當初丈夫在時,嬌妻美妾,歌舞吹彈,好不熱鬧,一個宅子鬧烘烘全住不開。

    如今一個寡一婦一,領着五六歲孩子,怎麼住着?又到了玳瑁軒、山洞、石山子前,見那太湖石牡丹台,花都枯幹了。

     葡萄架久倒了,滿地都是破瓦,長的蓬蒿亂草半尺深,那些隔扇、圓窗,俱被人拆去燒了。

    前後走了一遍,放聲大哭。

    細珠領着慧哥,掐那掃帚菜吃。

    慧哥隻在台子草裡撲蝴蝶、拿螞蠟耍,那知道是他的繁華舊地全移主,莺燕亭台不認人。

     雲娘哭了一會。

    老馬進來,看見雲娘淚眼不幹,勸道:“這亂世裡,孤兒寡一婦一住着這個大宅子,空空的,到不如尋個小房住着,也省了口面。

    俺那西巷子裡,柳學官家一塊閑宅子,三間堂房、一間東廚房,臨街有兩間小屋,一間做過道。

    小小的個院落,又有二間小影壁牆兒、一眼好井。

    也是個省祭官老俞家住着,因城裡不便,回村裡去了。

    一月是八錢銀子。

    和郁大姐家鄰牆,廚竈火炕是現成的。

    ”雲娘聽說,道:“馬媽媽,央你就去看看,和泰定去立個房狀,且一一交一一二兩銀子定下,我看個好日子搬了去罷,這裡戀着甚麼。

    也不過是兩個破鍋、兩張破床,不消幾個人就搬盡了。

    ”說畢,老馬泰定去了。

     少頃,泰定回來道:“是西豆腐巷裡,到是處好宅子。

    到了柳學官家見他,那秀才說了許多好話,隻道不要房錢。

    講了一會,還讓了一兩,隻立了八兩銀子的契。

    還賞了我酒飯才來了。

    ”取了曆日,看是九月十三移徙安碓磨。

     到了那日,先叫了兩個閑漢,挑了舊床闆凳、桌杌破櫃和鍋盆,炊帚、碗盞等物,零星和細珠拿着,泰定背了哥兒。

    楚雲娘還要坐頂小轎過去,體面些。

    賃了半日,他定要五錢銀子,又雇不起。

    等到天黑,雲娘和老馬走過來了,才使泰定和屠本赤說與趙家知道。

     那日鄧三家是兩盒子點心、一盒子糕、一盒子蜜棗,因雲娘吃齋,就沒敢買一肉一,鄧三嫂過來看了。

    就是郁大姐,從牆西過來道:“大娘來這裡住了,強住在空宅子裡。

    如今範招宣府一家,多搬出來住了。

    燒得破破的,住着也驚恐。

    ”不一時,柳學官家着管家來問,送了一鬥大白面、兩隻活雞、一方一肉一送将來。

    雲娘過意不去,賞了管家三百文銅錢,使泰定去謝了。

     雲娘說道:“咱和他沒甚往來,如今也還有這樣好人。

    ” 時人滿目炎涼态,此日仍存禮義一一交一一。

     猶有火來燒冷竈,方知古道未全消。

     原來以德報德,人有一善,收一善報;人有一惡,遭一惡報。

    當初南宮吉曾周柳學官急難,因得此善緣。

     到了年殘臘盡,泰定小厮因夾傷了腿,發了瘡,出不得門。

     忽然天降大雪,一夜有尺餘深,滿城中煙火蕭條。

    況經亂後,誰家是豐足的。

    雲娘起來,一自一己拿着掃帚和細珠把雪去了。

    看看竈上少米無柴,慧哥沒點火烤隻是哭,想起那紅爐暖閣、美酒羊羔,穿的是貂裘、吃的是美味,當初過着這樣日子還嫌不足,今日那讨得一口好飯來給這孩子吃吃也勾了。

    心口念着,好不?j惶。

    隻得拿了一件舊絹夾襖兒,使細珠到當鋪去,要當一千文錢街上籴米。

    隻當了八百錢。

    不一時,細珠回來,滿頭是雪,使個小袋盛着米,草繩拴着炭,又買四個大燒餅,放在桌子上,細珠上竈前烘衣裳去了。

    雲娘下去燒起炭來,給慧哥烘襖,一面烤着燒餅。

    細珠才去下米,又沒有賣水的,隻得掃雪為炊。

    想那南宮吉在時,那一年掃雪烹茶,妻妾圍爐之樂,不覺長歎一聲,雙淚俱落。

     有一詞單道富家行樂,名《沁園一春一》: 暧閣紅爐,匝地氍毹,何等奢華。

    正彤雲密布,瓊瑤細剪,銀妝玉砌,十萬人家。

    碧碗烹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