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遭世亂咫尺抛鸾侶 成家慶天涯聚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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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 走到廟中,通誠已畢,求得一簽,去問廟中道士,央他一詳。

    說是上南去好。

    便走出廟門,一經向南而行。

    身邊苦沒一些盤費,日裡向人家求讨口吃,夜來縮在古廟裡,或是人家房檐下住宿。

     非止一日,來到南京地方。

    時值秋末冬初,天氣驟冷,受了些寒,覺得頭重腳輕,害起病來,睡在街坊土人家檐下,不住的呻吟。

     隻見街上一位官長過去,那官長坐在轎内,約有三十六七歲。

    轎後一位小官人,坐在匹小川馬上,活像是兄弟張勻,因他十分體面,不敢厮認。

    不多時來到近身,仔細一看,果是張勻,快活得就如拾着一件至寶,連病都覺得好了。

    跳起來叫道:“兄弟,你如何在這裡?” 張勻回頭一看,認得是哥哥,慌忙跳下馬來相見。

    張登一把抱住,放聲大痛,張勻也哭。

    張登便把他被虎銜去以後的事,訴說一遍。

    張勻聽了,愈覺悲傷。

     當下跟随人役,問知就裡,去禀白那官長,那官長叫把一匹馬命張登坐了,回府相見。

    沒多時已到了家。

    張登便問張勻怎樣到此。

     原來張勻那日被虎銜去,心已錯迷,不知銜往何地。

    銜了好些路,渡那大江,直到南京,放在這位官長姓張,做千戶家的門首。

    回去不得了,在門外啼哭,那千戶知道了,走出來看,見他相貌文秀,語言伶俐,又也姓張,千戶未有子嗣,便認他做了兒子。

    這日正随了千戶,遊玩回來,張勻一一對哥哥說知。

     說話之間,千戶從外入來,張登連忙拜謝,張勻便去捧出一套絹衣來,與哥哥換了。

    當夜千戶備一席酒,與他兄弟作賀。

    千戶自己也出來陪。

     飲酒中間,千戶問張登:“貴族在河南,有多少丁口”張登道:“家父原系山東東昌府棠邑縣人,遷來河南住的,隻家父和我弟兄二人。

    ” 千戶稱奇道:“我原籍也是山東東昌府棠邑縣,這等說,是同鄉井人了。

    ”便又問:“既住山東,原何遷到了河南?”張登備言燕兵南下,父和前母失散,家産一空,在先曾在河南生意,人頭熟些,因此遷往之意,千戶聽了,忙又問:“令尊名号什麼?”張登便說:“父親名德,号恒若。

    ” 隻見千戶對他仔細看看,側了頭,像有什麼疑心。

    立起身,往内亂走,張登、張勻都不解。

    少頃,千戶扶了那太夫人出來,約有六十一二年紀,張勻便呼哥哥上前拜見。

     太夫人扯住了張登看道:“你可是張煥之孫子,祖居棠邑縣周家集的麼?”張登連連點頭:“正是。

    卻緣何曉得來?”太夫人号啕大哭,回頭對千戶道:“不錯,是你兄弟。

    ” 張登、張勻不知就裡,正待要問,太夫人道:“我就是你父親結發羊氏。

    我到你家三年,适值燕兵來打山東,我和你父親一同逃難,不料被馬兵沖散,我被一個唐指揮虜去,在北地半年。

    ”指着千戶道:“生你哥哥。

    又半年,唐指揮身死,你哥哥便陰襲了千戶,撥來這裡南京,我幾次遣人到山東,打聽你父親消息,并無下落,隻道你父親死了,道他可憐。

    見止有你哥哥這點骨血,因此你哥哥複了本性,改名齊源,情願丢了這官诰。

    感蒙皇恩,道你哥哥襲職以來,所有功勞,是他自己立的,準了複姓,卻仍授千戶之職。

    今因我年老,告了養親,就尋房子在這裡。

    誰料你父親卻還在世上,這不是天大的喜事麼。

    ” 張登、張勻聽了,猶如夢醒。

    太夫人又對千戶道:“你把兄弟當兒子,折盡福了。

    ”千戶道:“兒先前也曾把問登弟的話,問勻弟來,卻回答不得明白,是他年幼的原故。

    ” 當下母子兄弟四人,骨肉相逢,不勝之喜。

     到了次日,千戶便商量挈家前往河南。

    太夫人心内怕牛氏不能相容,千戶道:“他能容我,和他同住;不能容我,與他各居,何難處置。

    既是父親在彼,那有不去的理。

    ”便有家中一應什物,盡行裝束,那房子也賣了。

    揀個日子,和妻陳氏,并兩個兄弟,奉太夫人同往河南。

     在路行程,非止一日,将近洛陽,令兩個兄弟先回家去通信,自己和母親并陳氏,随後進發。

     卻就張恒若獨自在家,想起兩個兒子,正在那裡歎氣,忽然見一個人走進屋來,叫聲:“爹爹!”張恒若舉目一看,見是張登,又驚又喜道:“你回來了麼?”剛才說得一句,正要問他兄弟消息,卻見張勻早到面前。

    當下張恒若喜得一句話也說不出,拖住了兩個衣襟,抛珠般滾下淚來。

     張登、張勻拜過父親,張登便禀道:“好教爹爹歡喜,孩兒在南京,尋見了兄弟,不意又遇着羊氏母親,并當年生下的位哥哥,一同來河南,即刻就到也。

    ” 張恒若突然聽了,不知頭路,道:“你說什麼來?”張登又把說過的話,複述一番。

     張恒若半信半疑,正要再問備細,早見無數轎馬到門,太夫人從轎子裡搶将出來,拖住張恒若,抱頭大哭。

    千戶夫妻拜倒在膝前。

    一衆家人,男男女女,塞滿内外。

    張恒若此刻倒弄得呆了,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來,單說得一句道:“莫不是我在這裡做夢麼?”性定了好一回,方才逐個個和他們叙些分離的話。

    真個是一言難盡。

     張勻不見自己母親,問父親時,卻是死了,登時哭暈在地,衆人連忙救醒。

    大家把些話來勸慰了一番。

     千戶見屋宇窄狹,容不得許多人住,便即日去尋所寬大房子,奉父母和兩個兄弟同搬過去。

     有張恒若平日的朋友,并那新舊鄉鄰,曉得了這異事,都來作賀。

    張家父子開宴款待,一連忙了好幾日。

     千戶又延請一位名師,課了兩個兄弟讀書。

    不上幾年,同入泮宮,後來又同榜中了舉人。

    陳氏見自己不能生育,替丈夫納個偏房,生下一子,十六歲就成了進士。

    張恒若夫妻還都看見。

     後來張恒若活到九十八歲,羊氏那年九十,同日無疾而死,三個兒子和許多孫子、曾孫,一個個都在面前送終。

    追想從前那段分離乖隔,再不料有這日的,這就喚做: 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