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嬌嬌娘子墜入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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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曰:

    從此風流别有名,情随看浪去難平;

    遙知小閣還斜照,更倚朱欄待月明。

    且說黃阿媽規勸愛娘,争口氣兒,莫要反倒讨衆丫頭們批點。愛娘聽罷,道:“由他批點,怕怎的?”

    黃阿媽道:“阿呀!批點是個小事,你可曉得門戶中的行徑麼?”

    愛娘道:“行徑便怎的?”

    黃阿媽道:“我們門戶人家,吃着女兒,穿着女兒,僥幸讨得一個象樣的,分明是大戶人家置了一所良田美産。年紀幼小時,巴不得風吹的人。到得梳弄過後,便是田産成熟,日日指望花利到手受用。前門迎新,後門送舊。張郎送米,李郎送柴。往來熱鬧,乃出名的姊妹行家。”

    愛娘道:“如此羞怯之事,我不做。”

    黃阿媽笑道:“不做這樣事,可由得你的?一家之中,有媽媽做主。做小娘的,若不依他,動辄一頓皮鞭,打的你不生不死。那時,不怕你不依從。金阿姐一向不難為你,隻可惜你聰明标緻,自小嬌養的,要惜你廉恥,存你臉面。方才訴許多話于我,告你不識好歹,放着鵝毛不知輕,頂着磨子不知重,心下好生不悅。教老身來勸,若執意不從,惹他性起,一時翻過臉來,罵一頓,打一頓,你待走上天去!凡事隻恐開頭。若打破了頭時,朝一頓,暮一頓,那時熬這些痛苦不過,隻得接客,卻不把千金身價弄的低微了;還要被姊妹中笑話!依我說,吊桶已自落他井,掙不起了。莫如千歡萬喜,倒在娘的懷裡,落得個自己快活。”

    愛娘道:“奴是好人家兒女,誤落風塵。倘得黃阿媽主張從良,勝造七級浮屠。若要我倚門獻策,送舊迎新,甯甘一死,決不情願。”

    黃阿媽說:“我兒,從良是個有志氣的事,怎的說道不該?隻是從良亦有幾等不同。”

    愛娘道:“從良有甚不同之處?”

    黃阿媽道:“有個真從良,有個假從良,有個苦從良,有個樂從良,有個趁好的從良,有個沒奈何的從良;有個了從良,有個不了從良。”接着道:“我兒耐心聽我分說。”不題。

    愛娘道:“如今奴家要從良,怎生的好?”

    黃阿媽道:“我兒,老身教你個萬全之策。”

    愛娘道:“若蒙教導,死不忘恩。”

    黃阿媽道:“從良一事,入門為淨。況身子已被弄過,即便今夜嫁人,叫不得個黃花女兒。千錯萬錯,不該落于此地。這乃命中所定。做娘的費煞心機,若不幫他幾年,賺到千把銀子,怎生得放你出門?還有一件:你便要從良,也須揀個好主兒。如此臭嘴臭臉,豈跟他不成?如今你不曾接客,曉得那個該從那個不該從?”黃阿媽呷了口茶,繼續道:“若你執意不肯,做娘的沒奈何,尋個肯出錢的主兒,賣你去做妾,這亦叫從良。那主人若是年老貌醜,你卻不肮髒了一世!依着老身愚見,還是俯從人願,憑着做娘的接客。似你恁般才貌,等閑的料也不敢相扳。無非是王孫公子,貴客豪門,也不辱沒了你。一來風花雪月,趁着年少受用,二來作成媽兒起個家事,三來自己亦積攢些私房,免得日後求人。過了十年五載,遇個知心着意的,說得來,話得着。那時,老身與你做媒,好模好樣的嫁去,做娘的亦放你得下。可不兩得其便?”

    愛娘聽說,笑而不語。黃阿媽知其心動,便道:“老身句句是好話。你依着老身的話時,後來還當感激我哩!”說罷,起身。

    打那時起,愛娘思之有理。後來,有客求見,欣然相接。覆帳之後賓客如市,挨三頂五,不得空閑,因此芳名大噪,身價倍增。漸知佳趣,便揀那貌好的留了起來。後來氵?興難過,遇有要好之人,索興白天也要弄上幾回。

    時值盂夏,雜花生樹,柳綠桃紅。愛娘想那萬佛岩是個名勝所在,要去遊玩。便同姊妹月娘雇了轎子,直擡至玉宵岩上,上面有一古寺,二人暫時歇了。愛娘各處遊玩一番,漸覺口渴身乏。但到寺中随喜大殿下,燒香已畢,去那廊下吃茶。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