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敗雙鳥神刀名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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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皓月,挂在天邊,仲秋八月的夜風,本來也就夠涼的了,何況在關中的古代都會西安府,衣裳單薄一點兒,便使人有秋冷難禁之感。

     一個少年從客店走出來,街上一片寂靜,燈火俱滅,隻剩下滿地銀光。

     他把太過敞開的衣襟拉緊一點兒,然後背負着雙手,慢慢信步走去。

    除了身後拖着一條影子,便沒有什麼陪着他了。

    然而正因有那麼一個影子,使人更覺得這秋夜的确是太過孤寂了,尤其是浪迹天涯的遊子,倍感孤單凄獨。

     他擡起頭,凝視着那一輪皓魄,眼光忽然變得惆怅空虛,腳步也不知不覺停止移動。

     他身上的衣服的确有點兒褴摟,可是那對斜飛人鬓的劍眉,朗澈的眼睛,以及挺直的鼻子,組合起來不但俊美,而且還有一股英氣,足以令人忘掉他的衣服破舊而另眼相看-千古以來,八月夜晚的月亮,總是特别清朗皎潔,也總是最教人勾起各自的情懷,悲歡離合,即是人海中渺不足道的漣訪,在那一刹那時間,局中人都是非常深摯和真實地感受着。

     他輕輕歎息一聲,一種說不出的閑愁滋味,在他的心頭蕩漾撩繞。

    不是鄉愁,也不是情愁,卻是那種落寂的閑愁,他又輕歎一口氣。

     二十餘年電網也似地過去,卻隻留下一片空自,既然十年來在缥行裡由小厮直幹到現在,曾經結識了許多各種各樣的人,朋友不算少。

    卻沒有一個是知心好友。

    雙親的容貌早在能記憶之前已經消失,隻有那開豆腐店的林老爹在他心中烙下難以磨滅的記憶,可是林老爹也早就故世了。

    因此他混進镖行裡,以後便像無根的浮萍,離開了保定府,東飄西蕩。

     這刻他對月惆怅,自家也不知何故,反正他做過許多事,都被人視之為傻氣,因此,他毫不介意自己忽然會無端端對月歎息。

     許許多多瑣碎的事情掠過心頭,忽然心湖起了一陣微波,眼前陡然現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 那還是五年前的;日事,在濟南城外的一塊水稻田邊,一個年約十二歲女孩子,站在田邊不住的拭淚。

     那女孩子長得十分可愛,烏黑柔軟的一條辮子,直拖到膝頭那麼長,身上衣服甚是華美,那兩隻寶石也似的眼睛中,掉下一顆顆像珍珠般的眼淚。

     他那時十六歲,少年人的夢想雖然在他身上很少發現,但熱情卻是有的,而且幫助一個柔弱無力的人,正是他自小便奉行的信條。

    于是他毫不猶疑地脫掉靴子,卷起褲腳,直保下水田中,把一個囡囡拾起來。

     那時候正是冬天,雖然這天沒有下雪,可是田中的水冷得就像快要結似的。

    他踩在水中還不怎麼樣,但起來時被北風一吹,可就冷得直哆嗦。

    過他這時倒沒有注意自己雙腳僵冷的麻木的情形。

    因為那個女孩子斂起愁客,開心地微笑起來。

     雪白的頰上,浮現出兩個酒渦,他有點兒發呆地把囡囡還給她,還哄她道:“小姑娘這次好生拿着,别再掉在水裡,可沒有人替你撿回來了……” 小姑娘喜孜孜地憨笑,他覺得異常快樂,這無言的道謝簡直勝過其他一切。

     忽然一個蒼老而宏亮的聲音道:“孩子你不冷麼?” 他回頭一看,不知幾時身後已站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這麼冷的天氣,卻隻穿着一件夾袍,衣袂在風中不住飄擺,老人卻無寒冷之容,滿面紅光似乎更因冷風一吹益發紅了。

     那小姑娘嬌喚一聲爺爺,過來接住老人的大腿。

    老人笑問道:“是他替你撿起來的麼?” 他這一笑,宛如在寒田堆積的天空,露出一絲陽光。

     小姑娘道:“可不就是他麼!” 老人道:“孩子,你的姓名叫什麼?怎的獨個兒來到此地介?” “我……我姓何,名……名仲容,是……”下面是什麼到底沒說出來,原來他被老人一問他冷不冷,登時覺得冷不可當,雙腳赤裸部份簡直已經僵得麻木了,故此這時答話分作幾次還答不完全。

     小姑娘俏眼一轉,道:“爺爺,他凍僵啦…——他凍僵啦……”兩道秀眉微蹙,顯然十分關切。

     老人道:“看他替你撿囡囡的份上,我給他粒少陽丹吧!”說着,掏出一個小瓶,倒了一粒淺紅色的藥丸,遞給何仲容道:“趕快吞下,包你立刻複原。

    ” 何件容但覺這老人容色冷峻。

    尤其給他這粒藥丸,口氣神色俱似施舍,他一生骨頭最硬,本想拒絕,眼光一觸那小姑娘瑩瑩的星眼,立刻遲疑不能說出拒絕的話,因為他覺察出她那種極希望他趕快服下的神色,是那麼真摯誠懇,于是他覺得似乎不好今她失望,也不想因拒絕她爺爺而傷害到她的自尊。

    便顫巍巍伸手接過那粒藥九,吞咽下去。

     霎時一股暖氣,由小腹分布開來,片刻間已達四肢百骸,舒服已極。

     他向那小姑娘道謝一聲,便彎腰低頭去穿靴。

     “你的名字既然叫做仲容,那麼是老二了,家裡是幹什麼的?” 何仲客挺直身子,道:“我不知道有沒有哥哥。

    ”原來他經常也被人問過是不是老二,因為他的名字中的仲字,乃是代表排行第二的意思,故此他明白老人何以會這麼說。

    “我根本就沒有家。

    ” 老人哦了一聲,小姑娘卻同情地輕輕道:“怪可憐的啊,隻有自己一個人…——“你怎樣過日子呢?”老人聲音中不改冷峻,似乎人世上這些可憐的遭遇,在他已屬司空見慣之事,再也浮不起憐憫之心。

     “我……我在镖局裡混着,就這麼混過許多日子。

     他答得口氣很生硬,那老人的冷漠,大大刺傷了他過份的自尊心。

     小姑娘道:“爺爺呀,他服了少陽丹,過幾天便會覺得冷了,不如讓民兒教他那套打坐的功夫,以後便不怕冷了…——一 老人道:“胡說,你一個女孩家,怎可教人功夫?” 鳳兒被老人一斤,小嘴微吸,顯出想哭神氣,那兩顆酒渦兒又浮現上頰。

    “人家為什麼可以替我拾囡囡呢……” 老人那張結了冰似的臉上,又露出陽光來,他道:“你這小孩子,說得什麼歪理,喏,别慌,爺爺下面還有話呢。

    你看,你不可以教他,爺爺可以教他啊,對不?” 鳳兒立刻被老人哄得化嗔作笑,向何仲容道:“這套功夫你學會了,以後再也不怕天氣冷了,你說多美,可是卻不容易學呢,你可得用心點兒。

    ” 何仲容本想拒絕,被風兒一說,登時激起好強争氣之心,傲然微笑道“我一定學得會的。

    ” 于是就這樣,何仲容在那老人的宅院裡住了三天,這三天當中,他隻和鳳兒說過幾句話,旁的人卻連一句也沒說過,何仲容因為覺得人家都瞧不起他,故此也不和人家搭汕。

     三天之中,他以平生未曾試過那樣子的專心來學那一套坐功。

    老人沒有說過一句晦澀的内功訣要句子,隻十分平實地告訴他如何以心馭意,以意運氣,以及那股氣在身體内走些什麼部位,那一處要停留而慢走,哪一處要急遽穿透。

     到了第四天早上,老人來考驗他的進步;竟是贊不絕口。

     何仲容卻莫名其妙,發覺不出什麼好處,隻不過在坐完之後,覺得身子輕松舒暢一點兒便是。

     老人撫颔尋思半晌,沉吟自語道:“難道根骨真個如是之佳?不是,不是,定然是那粒少陽丹的靈效,此丹服了須七四之後,藥力方失。

    不過,此子根骨總算不錯。

    ” 當下向他道:“老夫如今傳你十八路無敵神刀。

    這路刀法源出自少林,并非老夫家數,若你學得純熟正确,在你十八路刀法未曾使完之前,天下無人能近你身” 這幾句話倒是合了何仲容心意,原來他在镖行混得日久,閑常也試過弄刀舞劍。

    對于江湖上一些大俠高人,早就心想神往,恨不得自家也學點兒武藝,好在江湖行走。

     當下将全副精神貫注在這十八路刀法上,又學了三天,已學會了十二路。

     那天早晨,老人忽然對他說:“你且回去吧,一個月後,若果真氣能夠打通十二重樓,便可回到這裡,老夫收你為徒。

    ” 何仲容學習刀法的興緻正濃,心中戀戀不舍,目光忽然和老人冰冷的眼光面色相觸,登時改了心意,便決然離開此地。

     直到現在五年後,他唯一遺憾的,倒不是因一個月後他的真氣已貫通十二重樓而沒有回去拜老人為師。

    卻隻為了那時候決然離開,竟沒有和鳳兒辭别,見那最後一面。

     遺憾盡管遺憾,但他直到如今,也未曾動過再去找那老人之意。

    滿空銀光之中,鳳兒可愛的臉容浮現出來,那頰上兩個酒渦,使他憶念不已。

     這五年來,他不但每天清晨和就寝前練那坐功,尤其那十二路無敵神刀,更是練得純熟之極。

    可是直到如今,他還沒有機會和任何人動過刀子。

    不過他倒是買了一口上好的鋼刀,常日帶在身邊。

     那坐功最成效的是四件事,第一樁不畏寒暑,雖大冷大熱的天氣,仍然毫無影響。

    第二件走起路來不但不疲倦,跑起來時也特别快,一躍可達一丈四五之遠,丈把高的房子也輕而易舉地跳上去,但沒有什麼機會試驗,故此不知到底能跳多高.而且心中也害怕跳得太高會摔傷,終究不敢去試。

    第三件氣力極大,镖行中的人摔跤鬧着玩兒,總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而且往往有些莫名其妙的巧勁兒,教對手永遠用不上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