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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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人心中盡快轉念忖道:“這六大高手功力悉敵,經驗豐富,此攻被守,首尾兼顧,實是嚴密堅固無比,若從剛才拼搏過的五百招看來,他們各負奇藝絕技,難分高下,是以使人有無懈可擊之感。

    可是他們六個人的武功絕對不可能一般高下,我隻須查看出他們的強弱長短,便有擊破他們六大高手聯手之陣的勝算。

    如若查看不出這點,久戰之下,我隻怕連逃生的機會也沒有……” 這念頭在他心頭隻不過一掠而過。

     他念頭方落,突然腦際靈光一閃,不必多想,登時把這六大高手的強弱高下分得一清二楚。

     像這種武學上的題,尤其是涉及活動的對象,而又計有六人之多,實是複雜得比五星度還甚,除了猿人這等具有宗師身份之人,誰也休想理得出一點頭緒來。

     但聽猿人長嘯之聲倏起,撕破了黑夜的沉寂。

     隻見他長臂連連搖動,指東打西,霎時間與那六大高手激鬥做一團。

     圓音大師等無不全神貫注,嚴密攻守。

     六個人雖是各占方位,互有遠近。

    可是每一個人的進退,都與其他的五個人緊緊扣住,生像是一個人化出六個身子,心念互通,是以不論是搶攻或援守,都渾如一體,全無絲毫空隙。

     但六七十招之後,圓音大師心靈中首先出現警兆,眸子一閃,但見同陣的五人當中,那鐵膽包嘯風也雙眉深鎖,顯然也是心有惕凜。

     圓音大師心下大為凜然,心想那包大俠不知是不是與我一般,發現那猿人這回出手,味道全然不同,大有成竹在胸之慨。

     而且奇妙着層出不窮,使我們六人聯手的好多招威力化解于無形。

     若是這樣耗下去,縱是再拼鬥一兩千招,我們還是無法合力施展那三才連環殺手……要知圓音大師雖然不是在武功上高于其他的人,但他在少林寺修練數十年,觀遍本寺千百種奇功秘籍,乃是承繼達摩祖籍佛門降魔心法嫡傳之人,至于林虛舟。

    鐘無垢。

    李玉真等,都不過是從少林分出去的家派,雖說絕學造詣亦在武林大放異彩,但見識胸襟,終比不上圓音大師。

     另外那冀北名家鐵膽包嘯風,他一身武功淵源,乃是中原數千年流傳下來的絕學,是以不受少林武功圍限,見地另有境界。

     因此他也感覺出猿人這一回動手,與早先那次的微妙區别。

     但他智慧識力略有不及圓音大師,是以還未有具體的概念。

     他們七個人又封拆了百餘招,在旁人看來,他們當真稱得上動如風火,靜如山嶽。

     尤其是六大高手以移形換位的上乘身法交錯攻守之時,幾乎連人影也看不清楚,隻覺眼中一花,這些人都換了方位。

     圓音大師已隐約算得出他們将在何時遭遇何種命運,但這等形勢,在他卻有心無力,難以力挽狂瀾。

     這位少林高僧彈精竭智找尋對策,幾乎為之嘔心瀝血,可是猿人隐隐控制了局勢,使人有如身在命運之神的樊籠内,全然無法自主那種無可奈何之感。

     他在萬般無奈之下,忽然轉眼向阮雲台望去。

     這原是無意識的動作,壓根兒沒有指望阮雲台能夠怎樣。

     目光到處,隻見阮雲台仰崖而立,仰頭向天,身子動也不動。

    圓音大師在印象中曉得他已經這樣地站了很久,隻不過一直全神對付猿人,能分得出來的少許心思,又用在如何扭轉這局勢上面了,是以直到這刻,才覺得奇怪,心想:際先生走出凹洞外面,已嫌大意。

     何又仰首凝望?這位高僧靈台澄明如鏡,念頭到此處,忽然有悟于心,登時收拾起一切妄想雜念,全力用在這場有生以來最艱險的拼搏苦鬥上。

     阮雲台瞧也不瞧衆人一眼,迳自仰首望天,凝神思索。

     他的辛苦忙碌一點也不遜于圓音大師,唯一的區别是他用心靈而不是肉體的活動而已。

     在這短短一盞熱茶時間之内,阮雲台幾乎已壓榨出每一滴智慧,推算這場古今難再的大戰的變化和結局。

     目下他對猿人的情形更了解,已有足夠的資料讓他施展心算神通了。

     他終于從黑暗虛空中收回了眼光,輕輕籲一口氣,情不自禁地舉手撫摸鬓發,忖道:明兒攬鏡自照,這頭上必定再也找不出一根黑發啦……這一陣自憐的傷感乍現即隐,阮雲台微微探一下頭,好像用這動作抛開那陣傷感,接着振起精神,轉眼向戰圈望去。

     那些風馳電掣如兔起骼落的人影,在黑暗中瞧得他眼花擦亂。

    當下舉步奔去,直八廟内,旋即帶強烈的光亮奔出來,原來在他手中,高擎着四支熊熊火炬。

     他把火炬分插在戰圈四周,相隔雖遠,但這些光線已足夠照亮二十文方圓的地面。

     圓音大師,阮雲台站在一支火炬邊,與戰圈相距不過是三四丈之遠,高聲說道:“敢問天道衆生壽命長短不同,大師屬何天壽?”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甚是古怪。

     偏偏圓音大師能夠回答,應道:“善哉,貧憎若有刀利天壽,已是心滿意足了。

    ” 衆人之中,隻有鐘無垢皈依旁門,深通佛經,是以大約知道一點意思。

     她隻知道在佛家經說中所謂無道衆生乃是指居于歐界、色界、無色界等二十八天的一切衆生。

     所謂欲界天是指四大王天、刀利天、夜摩天等六天。

     色界天是梵衆等十八天。

     無色界天是空無邊處天等四天。

     至于刀利天之諸,一生壽命則是居于千歲。

     但這刀利天卻是以人間的一百年作為一晝夜來計算。

     鐘無垢身為佛門弟子,可一點也不明白阮雲台何以會突然向圓音大師問起這等問題,不過她對于阮雲台的博學多聞卻暗暗佩服之極。

     隻聽圓音大師反問道:“阮施主這一問從何處來,從何處去?”阮雲台應道:“來時乘般若船,渡生死海。

    去處要尋陽羅尼也!”他們在這等死生相搏之際,忽然談起禅機,使人不禁泛起了不合時宜之感。

     那圓音大師雖是分心說話,但猿人顯然也不敢輕輕放過阮雲台的每一句話,是以也用心聽想,故此局勢一仍舊貫,毫無變化。

     衆人當中隻有鐘無垢暗暗思道:“阮先生回答的意思是他乃是乘智慧之船而來,渡過生死之海。

    去處則要尋陀羅尼。

    這陀羅尼乃是經文譯音,意思是說秘密咒文,莫非阮先生精通密宗神通,當真有秘密咒文可以對付這萬裡飛猿?” 她的胡思亂想也不算怪誕無稽,一則密宗有這等驚世駭俗的神通手段。

     二則這萬裡飛猿一身武學已臻化境,除非用不可思議的力量,誰能擊敗得他?圓音大師目光不再動,轉而一味凝視猿人,口中說道:“還望阮施主不吝指教,以啟胸中茅塞。

    ” 阮雲台道:“大師好說了,不才昔日曾閱一經,經中有雲:方有迷人,以東為西,以西為東,以南為北,以北為南。

    世之迷人亦同此。

    世有三,一者狂,二者癡,三者瘋,此等人,手執利劍,欲研東而所西,欲裕南而所北,若先去此狂癡瘋病,天魔得大自在。

    敢問大師,這段經文出自何經?” 圓音大師應道:“本文出自十住經……” 他忽然陷入沉思中,以緻衆人立時感到猿人壓力大為增強。

     鐘無垢實在忍不住了,道:“阮先生好像記錯了,未後的兩句,十住經中斷了沒有?” 她以為圓音大師因這兩句而迷惑尋思,是以趕快指了出來。

     局勢雖是突變的,猿人強而六大高手弱,但在阮雲台眼中一時還瞧不出來。

     他大概自知在武學修為方面,看不透這等至高境界的微妙變化,故此他根本不查看戰況,朗朗說道:“林真人,李真人,請問你們目下是不是感到敵人壓力大增?” 猿人直到這時總算聽得懂他的話,不禁長嘯一聲,傲然應道:“當然啦,你若再多說幾句,他們敗得更快,妙哉,妙哉,哈…——” 隻見他兩條金毛閃閃的長臂如靈蛇掣動,眨眼之間,好幾次險險把林虛舟的長劍,李玉真的佛塵夾手奪過來。

     原來林李二人也忽然凝目尋思,是以攻守之際,不免微見澀滞。

    強弱之勢漸漸明朗,那六大高手當中,少林圓音大師,武當林虛舟道人、華山的李玉真等三人,顯然被阮雲台的言語擾亂了心神,故此招式氣勢都大不如前,變成六大高手聯手大陣中較弱的三環。

     那萬裡飛猿何等厲害,尋隙伺虛連番猛攻,隻見他勾、拍、拿。

    摘,手法越來越奇泥幻變。

     但十招之中,倒有六七招是向鐘無垢。

    包嘯風、陸天行等三人攻去,這一來圓音大師等三人反而不大感到敵人的壓力。

     鐘無垢首先遇險,猛被猿人巨掌迎面攻入,直拍七竅要穴。

     此時鐘無垢招式用老,腰間一片空虛,全無勁道,故此無法彎側或仰退以避過敵人這一擊。

     若論整個形勢之中,其實鐘無垢并非最弱的一環。

     她本是攻完一招之後,正要變攻式改為守勢時,被那猿人強攻硬搏的手法迫攻入來。

     而此時恰是圓音大師、林虛舟和李玉真發動攻勢之時。

     照理說猿人應該選擇圓音大師等三人之中猛攻下煞手才合理。

     因為一般說來進攻時方可易出可乘之機,采守勢的招數定必十分嚴密,若要強攻進去,勢必多耗氣力而又不易成功。

     是以猿人目下舍易而就難,大是超逾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