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哭怡紅冷麝離魂 栖攏翠寒鵑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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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件是容易的。

    都說希望将來,準知道将來怎麼樣?我也不做此癡想做程嬰做公孫杆臼,所見不同,各盡各的心罷了。

    "湘雲道:"大凡一個人的性情和她一生福澤很有關系,不是我當面恭維你,象你這樣待人處事怎能沒有後福?你看那颦兒,口角尖刻,做詩也好用奇僻的心思,我勸過她多次,總改不了。

    到底缺壽。

    "寶钗道:"說起颦兒,我們也要好的,我當她親妹妹一樣看待。

    那年我搬出去,就舍不得她,還單寄給琴曲呢。

    她那人另是屈原、賈誼一流人物,那性情專摯,我們都不如她,隻不過世故上差點。

    後來那樣多思多疑,一半由于境遇,一半也是病支使的,不能怪她。

    "湘雲道:"那紫鵑不又是颦兒的屈原、賈誼麼?"寶钗道:"就因為她們主仆性情相同,所以才有那樣的情誼。

    這也是勉強不來的。

    "說罷歎息了一番,一時寶钗想起湘雲境況,說道:"這一向我總惦記你,你來了倒說這些不相幹的閑話。

    到底你那家境如何?還有點底子沒有呢?"湘雲道:"除掉那所破房子和零碎家具,幾箱子舊書,此外還有什麼?"寶钗道:"這就難了,你那嬸娘的脾氣我們都知道的,往常還多嫌你,何況又嫁了出去。

    你不要多心,依我說也得打個正經主意才是。

    "湘雲道:"象我這麼一個孤鬼不打什麼主意,難道教我去做襲人麼?豈不是笑話。

    我也想過死呢!也沒什麼留戀的,隻沒有那勇氣。

    做尼姑呢,跟我性情不對。

    必不得已,或許到那侯門公府裡去教書。

    空兒的時候容我做做詩修修道,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寶钗道:"何必教書呢?你要修道,這裡就很清淨,四妹妹一個人住着也寂寞,你若不嫌她孤僻,就搬了來和她做伴兒。

    她念她的佛,你修你的道,咱們還可以常常聚會。

    三妹妹不是說要你住長了重興詩社麼,想來太太也沒有什麼不樂意的,不比别處去強麼?你那幾間破房子租了出去,還可以貼補點零用,你要不多心,就這麼着吧。

    "湘雲道:"這也罷了,隻是叔叔回來知道我困住在别人家裡,恐怕不大合适。

    "寶钗道:"這有什麼呢?你叔叔若回來,你時常家去看看,或是兩邊住住,誰敢攔住你呢?"湘雲道:"這一來我可成了你們賈府上的道姑了,你可别學鳳姐姐,叫什麼芹小子芸小子來管我。

    "說罷撲哧一笑,寶钗不由得也笑了。

    猛聽得外屋大自鳴鐘上的金鳥兒響咕咕的十幾聲,寶钗知是已交子初,說道:"夜深了,你還有擇席的毛病,早些睡吧。

    "一宿無話。

     次日惜春聞知麝月之事,來安慰寶钗。

    紫鵑知湘雲來了,住在寶钗那裡,也跟來想見見湘雲。

    可巧湘雲同寶钗尋薛姨媽去了,都沒有見着。

    紫鵑卻到麝月停靈處炷香下拜,痛痛的哭了一聲,然後回攏翠庵去。

    原來紫鵑本意也要跟黛玉去的,隻因自己是賈府根生土長的奴才,去殉黛玉,近于無名,所以就耽擱下來。

    自從跟了惜春,每日木魚經卷是混着,心裡倒比先清靜,隻是想想黛玉來,花晨月夕不免背人落淚。

    她起先因黛玉之死也深怨寶玉負心,那日晚上寶玉在她窗根底下站了大半夜,她雖然始終不肯開門,那一種柔情蜜意豈能一無感動。

    後來又聽到寶玉出家的消息,心中暗想,往時在林姑娘身邊,常聽寶玉說當和尚去,這可真當了和尚了,記得那年寶玉說起這話,林姑娘聽了還生氣呢。

    如今她若知道了還生氣不生氣。

    是恨他呢?還是可憐他呢?丢下家裡這些人背地裡去當和尚,又沒有人領情,那才冤呢。

    此時紫鵑受寶玉那一番情感,有替他原諒的意思,才生出這些胡想,卻不曾和惜春談起。

    此時聞知麝月殉主,更增傷感,自己和麝月雖不甚親厚,想到她緻死之因,由寶玉出家而起。

    寶玉出家卻為的是林姑娘,豈不是林姑娘坑了寶玉,間接的又坑了她麼。

    又想起自己要殉黛玉,沒有殉成,她倒真殉了寶玉,由憐生愧,由愧生敬,并成了一種痛淚。

    大家以為麝月拼着一死就有點傻氣,紫鵑和麝月并非親切,哪裡來的這些痛淚,更是傻,卻不知其中都有至性至情。

    那天回至庵裡,惜春見她餘痛未舒,神氣還是愣愣的,知是為的麝月。

    便笑道:"傻丫頭,你别看她死的可憐,也許得了好去處,比咱們活在世上的還樂呢!"紫鵑道:"她是跟寶二爺去的,這一去可能就見着二爺麼?"惜春道:"各有各的去處,那鴛鴦是殉老太太的,還跟老太太在兩下裡呢。

    "紫鵑道:"那麼說可太冤了,白送一條命,還是跟不上見不着,那是圖什麼呢?"惜春道:"也不能這麼看法,凡事有因有果,目前之因造成将來之果,總有個補償的時候,不過時間早晚罷了。

    "紫鵑道:"她們都有個去處,難道林姑娘倒不如鴛鴦、麝月麼?"惜春道:"林姑娘的來曆當然在她們之上,那去處更不用說了。

    "紫鵑道:"我們若修成了,到底見得着見不着呢?"惜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