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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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俯身撈起路兒,便随他往前廳外沖去。

     駱明侖臂間托着章钊在前,陳默抱着路兒在後,徐離楓劍勢縱橫,封住大廳出口。

    雖然隻得一瞬,竟給他們逃下了銀階。

    外面的弟子們見這情形,個個驚怔着,不知如何是好。

    駱明侖邊跑邊吼道:放箭,放箭!向前廳放箭! 他喝令時,徐離楓己是身中數劍,飛跌而出。

     正在諸奴将要搶門而出的瞬間,高塔之上,弦動如驚雷,那一道又一道厲紅霹靂穿過三十步的石道上空,将本已明晃晃的前廳銀階,化做了烏雲覆頂的驚魂之地。

     摧山弩?諸奴不約而同地恨恨吼了聲。

    這弩箭本是他們帶來的,如今矢頭返轉,竟是用到了他們自己身上。

     陳信剛邁過高檻,此時退已不及,憤喝一聲,全力揮劍。

    聽得咯咯兩聲,竟是格外地重濁,他身形無端端低去半尺,口中噴出血沫,沫中能見肝肺殘片。

    他面前跌了七八截斷箭,然而雙腿自膝以下盡折,渾身肌膚暴裂,顯然活不了了。

     陳信!大總管奔出來,這一聲喝,竟有失魂落魄之意。

    諸奴中陳信雖居二,然而随他最久,武功最強,也最忠心,如今折在此處,真正是斷了條臂膀。

    他霍地看過去,卻見徐離楓正狠狽萬分地站起身來,駱明侖放了章钊在地,奔來接應他。

     他看向徐離楓的眼中,恨意洶洶,低聲咆哮道:你你我殺了你! 放箭,放箭呀! 大總管對弩箭的射程角度熟稔之極,飛躍而出時,身形在空中彎折片刻,恰恰避開那箭勁最旺的一瞬。

    叭叭數聲下,他指間金芒一掃,箭矢便折了一支。

    不等第二撥發出,他掌心光明再亮,已是正中了徐離楓的後心。

     徐離楓連滾十多步,碰在了奔來的駱明侖腿上。

    大總管亦如影随形,摧山弩便再無發射的機會。

     我殺了你!殺了你!大總管神色猙獰,衣衫盡破,滿面焦黑如炭,這一招破箭,雖然他修為驚人,卻也耗盡氣力,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徐離楓倒在痛泣的駱明侖懷中,雙目神光漸淡,看來卻已是不勞他再動手了。

    你失了奴才便如此痛心,卻不想,駱明侖章钊是我多年兄弟。

    章钊也罷了,駱明侖他他并無過錯,你況且你如今、如今流落在外,隻有我們可以依靠,還如此無情,将來若你、真的坐穩了位置,哪裡還有我們的活路!這幾句話徐離楓用盡氣力說出來,便是眼睑一合,眼看便會魂飛魄散。

     路兒自解了被制的穴道,攀在陳默耳邊悄聲道:快,趁他沒注意,給他一箭! 陳默方醒悟,不假思索擡手一扣,隻是空有機弦作響,卻無箭射出。

    一怔後,他苦笑着對路兒道:箭用光了! 然而大總管卻被機弦聲驚動,霍然回身。

    這刹那陳默無暇思索地将路兒腰身一攬,撥了她的頭貼在自己懷中。

    聽說此時許願,下世可以得償。

    我們若有來世 路兒吐氣輕軟,吹拂在陳默颔下,令他在這絕境之時,卻有一絲陶醉的心情。

    其實成為默奴之後,他幾百上千次地想過,能有今日何其不易,他們豪門内部的争鬥,與他又有什麼關系?值得他拼上性命?便是昔日陳煌英确實是于他有恩惠,他救她一次,也抵得過了。

    李歆慈在他身上下的禁制,更是讓他倍生反感。

    一樣的人,自己在她心目中便是理所當然應該為她女兒送命。

    這次見着路兒後,起先竟是畏懼怨恨甚于欣喜擔憂。

    他似乎光明平坦的前途,因着她的出現,裂出一道殺機四伏的道路來。

    快要忘記的禁制,如今卻如一根刺梗在骨髓裡,而大總管冷漠的眼神,又無處不在。

    這幾日他一直搖擺不定,勸路兒離開也是為解開自己的危局,被大總管發現時又供出秦家以求自保。

    而最終出手相救的一刹那,亦未嘗不是章钊之前一句大有深意的提醒,以及背後隐含的威脅所緻。

    方才在門外,路兒問出那句話,他回答時不免有心虛回避的味道。

    然而此時這種種雜思餘緒紛然遠去。

     在他不長的一生中曆盡哀痛艱辛,所謂童真,實在是隻能在詞曲中尋的事物,若是有什麼可以放在心頭追思遐想片刻的,或許便是與這女孩兒的一番緣分了。

    這是他唯一擁有過的奇迹,怎麼放得開,又如何放得下?此時此刻終于明白自己的心迹,便脫口而出:若有來生,永不分離! 大總管聽到他們的私語,嘿嘿狂笑起來,道:休想!我定要将你們 夠了吧,你這是何苦?突然間,一個全然不該出現的聲音響了起來。

     所有在這前庭的人,注視着這前庭的人,齊刷刷瑟縮了一下,然後一并往那發聲處看去。

    那裡卻無半點兒蹤迹,衆人的目光睃巡了一會兒,一個身着重孝的婦人,手中捏着一隻玉瓶,站在徐離楓身邊。

     似乎又過了許久,才有幾個人期期艾艾地叫出聲來: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