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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在飲水機裡喝了很多水,他抱着女兒有一下、沒一下輕拍着,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去,不知道隔天的新聞會不會報導他的凄涼死狀,不知道她知道這個消息後,會不會有一點抱歉或罪惡感? 應該……不會吧,她者是把同樣的話挂在嘴邊,她說:“你這種男人就算死掉也沒關系。

    ”她說他是缺乏價值的男人? 價值?他攤開自己的掌心。

     曾經他驕傲的認定,自己的腦袋以及一雙手就是無限價值,曾經他認定自己會讓全世界的人為他瘋狂,也曾經相信他将會衣錦還鄉,讓看衰他的家人知道,自己有能力、有能耐。

     可是,那個“曾經”離他越來越遙遠。

     夏日葵走往陽台,遠眺海岸線,海風迎面吹來,帶着鹹鹹熱熱的氣味。

     很久以前,她想象過自己的退休生活,想象她坐在外嬖家的屋檐下,聞着臭臭的鹹魚味,想拄着拐杖,在海灘上留下一對半足印,也許身邊會有個者男人,聽她叨叨紫紫說着重複言語,但現在……眉心微蹙,她不是現在才學會計劃永遠在狀況外。

     偏過頭,她望見鄰房的住客。

     生鏽的椅子上坐着一個男人,他腳邊有個漂亮的小孩,白白的、嫩嫩的,紅得讓人想親的小嘴唇正微微幌着,而那個男人,他的頭發很長、很黑、很亮,大概沒有被太多的化學染劑或燙發液污染過吧。

    他的衣服雖幹淨卻有點破舊,和小孩身上穿的差不多,經濟狀況大概不好吧,也是,不然怎麼會選擇阿嬷的鬼屋民宿。

     他有張稚氣的臉龐,抿唇的時候可以看見嘴邊有兩個深深的小梨渦,他的頭發幾乎蓋住半張臉,但他上一次擡頭時,随手将浏海往旁邊一撥,她看見他一雙漂亮的眼睛。

    他的眼珠是深褐色的,雙眼皮,眉毛很濃,是個落魄卻相當好看的男人。

     他對着大海老半天才低下頭,拿起身邊一本厚厚的本子,從口袋裡掏出筆,在本子上頭塗塗寫寫。

     民宿的陽台是互通的,她陽台上的椅子生鏽又缺腿,真坐下去的話絕對會四腳朝天,于是她先回房間拿來紙袋,再走到大男生身邊,笑回:“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他沒擡頭,繼續做着手邊的事。

     她聳聳肩,就當他默許,在他身邊坐下,從紙袋裡拿出食物。

     是在前面不遠的超商買的,為了貪便宜,飯團面包配上飲料,隻賣三十九塊或四十九塊,她買了兩份,一份給玫瑰、一份給自己,但玫瑰累慘了,頭一沾到床就睡得不省人事。

     以前在吃的方面她很小氣,因她相信聚沙成塔,相信小金錢會累積成大财富,所以她相當克扣糧食,還鼓吹自己和玫瑰:清淡飲食、有益健康。

    現在想起來,突然覺得好笑,省了那些,不但沒替自己省出健康,連該有的享受都沒嘗到就要變成笨蛋了,真不曉得自己的扣扣省省有什麼意義? 打開飯團,咬一口,是明太子龍蝦口味,微甜、有點香,配上小号酸奶,雖然談不上人間美味,卻可以應付饑餓的腸胃。

     轉頭,她看一眼大男生的筆記本。

     他在寫譜?他是個落魄的音樂家?想到這裡,一大堆電視劇裡會出現的情節跳進她腦袋中。

     優秀的富家子弟,追求音樂夢想,無奈時不我予,家道中落、音樂夢碎,現實環境容不下一個天才。

    他不願與商業化音樂競争,以至于落魄到今日田地。

    他曾經有一個小情人,他為他的情人彈琴、談情,他們有過美麗浪漫的約定,但落魄的他促使了女人離他遠去,他隻好帶着女兒遠走天涯,再也不敢回顧過去感情……故事還沒想到結局,她已先一步回神,發現男人的灼灼目光正盯着自己手上的飯團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