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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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纖娘卧病多日,身體本來虛弱已極,當下趁著她母親沒在屋中,她打開那隻蘇漆枕頭,将她父親遺下的那把匕首取出來,就壓在褥下。

    本來纖娘自徐侍郎被人慘殺之後,所有積蓄的衣物錢财,全都被徐家的人扣留了。

    這漆枕、這匕首,還都是在将嫁徐侍郎之時,因為這件東西和一些破舊的東西,不便攜帶過去,就存放在她舅母家中,所以如今還在身邊。

    這枕中的匕首,連謝老媽媽全都不曉得。

    纖娘也幾次想到情絕路盡,身世凄涼,不如就以此自盡,但終于是不忍一死,抛下窮苦孤零的母親。

    如今,逼迫在眼前的,不是窮困,也不是與李慕白情盡義斷,内心上的忏悔;卻是這惡獸一般的苗振山,眼看著就要撲到自己的身上,除了相拼或是自盡之外,再也沒有别的辦法了。

    謝纖娘躺在炕上,凜懼而又憤恨地想著。

    外面的寒風吹著破舊的紙窗,呼呼地發出一種驚人的響聲。

    纖娘閉著眼躺在炕上,心中痛得已然麻木了,真仿佛死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就聽得窗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音,接著就見屋門吧的一開,這小屋裡進來四個男子,其中一個是剛才走了的姓冒的;另一個就是纖娘恨在心裡,怕在膽上的那個吞舟魚苗振山。

    纖娘一見苗振山那張猬毛叢生的醜惡面目,立刻翻身坐起,渾身打顫,向苗振山問道:“你們,為什麼……闖進人家屋裡?” 苗振山瞪著兇彪彪的大眼睛,獰笑著,向謝纖娘道:“你這個娘兒們,在河南背著我跑了;來到北京下了窯子,勾搭了甚麼李慕白,你覺得你的本事很不小的!今天,你可又到了苗大爺的手心裡了!”遂怒喝一聲:“看你還往哪裡跑!”說時,伸著一隻大手,猛各謝纖娘抓來。

    此時纖娘情急手辣,由枕畔摸著匕首,蓦地各苗振山擲去。

    苗振山嗳呀一聲,趕緊用手掩住左臉,那口匕首吧的一聲掉在地上。

     苗振山左臉流著血,伸手抓住纖娘,回首各跟來的人喊道:“拿刀來,我殺了這惡娘們!”身後的人,就要把刀遞給他。

    纖娘這時也不怕苗振山了,就哭喊著道:“你殺死我吧!”苗振山正要接刀行兇,卻被冒寶昆從後面把他的右手揪住,勸道:“大叔,你别生氣,不可太莽撞了。

    現在既然把她找著了,難道還怕她再跑了嗎?大叔現在要是把她殺死,叫她的媽媽纏住,那倒不好了!”苗振山急得跺腳,說:“她見了我,不說點好的,反倒拿刀子險些紮傷了我的眼睛,我還能饒她?殺死她再打官司都不要緊!”說時掄拳向纖娘的頭上去砸。

     這時候謝老媽媽到法門寺找李慕白沒有找著,冒著寒風回來,就遇見同院住的街坊于二。

    于二驚惶惶地向謝老媽媽說:“謝老嫂子,你回家看看去罷!有幾個大漢全都拿著刀,要殺你女兒呀。

    我現在找官人去!” 謝老媽媽一聽,魂都吓丢了,趕緊往回跑。

    一進門就見有兩個兇眉惡眼的大漢,在院中站著。

    各屋裡的街坊全都藏起來,不敢出屋,她的屋中是一片怒喊和哭叫之聲。

    謝老媽媽趕緊撲進屋去,隻-那臉上流著鮮血的苗振山,把蓬頭散發的纖娘按在炕上亂打,如同老虎在攫一隻瘦羊似的。

    謝老媽媽哭喊一聲:“你要打就先打我罷!”撲過去,抱著苗振山的粗壯的胳臂。

    苗振山把胳臂一揮,罵道:“老乞婆!”謝老媽媽摔倒在地,頭撞在牆上昏暈了過去。

     苗振山由地上拾起匕首,向纖娘的頭上就紮,卻被旁邊的冒寶昆和手下的人攔住。

    冒寶昆抱住苗振山的腰,口裡央求著說:“大叔,這可使不得!北京城不像别的地方,氣急了就可以殺人!”苗振山聽了這話,方才有點顧忌,就把胳臂放下,扔下匕首,左手拿著袖子擦臉上的血,向冒寶昆說:“你勸我不殺她,可是我這口氣不能出呀!” 冒寶昆說:“口5事咱們可講得出理去。

    她是大叔的小婆子,好背著大叔跑到北京來當妓女;現在大叔把她找著了,她還敢持刀行兇,紮傷了大叔。

    就這兩件事情若是告在官裡,就能把她們母女押起來治罪。

    ” 這時謝老媽媽媛過了氣,爬起身來,向苗振山哭著說:“苗太爺,你要是殺就殺我吧!我女兒總算跟你也過了一年多的日子。

    要不是怕你的鞭子,我們娘兒倆也不會逃跑出來。

    這兩年來,我女兒隻要是一想起來苗太爺,她還是哭。

    她也知道苗太爺待我們恩厚。

    我們就盼著,隻要苗太爺再仁慈一點,不再拿鞭皮子打人,我們娘兒倆不等苗太爺找來,就要回去了。

    在北京這一年多,下班子,應酬人,不都是沒有法子嗎?但分有一碗飯,或是苗太爺對我們開了恩,誰願意這樣兒呢!” 魔王似的苗振山被謝老媽媽油滑的嘴兒這麼一說,他不由也有點心轉。

    看了看纖娘,隻見她雖然躺在炕上哭著,頭發被自己揪亂,臉被自己打傷,但是她的愁眉淚眼,喘籲籲的嘴唇兒,還是有點兒迷人。

    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