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愈深夜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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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陌生人”也是到了晚上才來。

     仿佛,這一陣子,這荒山野嶺上,要入夜後才特别熱鬧起來。

     愈夜深愈熱鬧。

     真奇怪,好像隻有鬼城和卯都城,才會有這樣子現象。

     ——羅白乃嘴裡咕咬咕嗆、心裡朦朦胧胧的咕噎啼咕着。

     他雖然怕鬼,但不知怎的,卻在腦裡老是抹不去那女鬼磨刀時修長清白的胴體。

     ——就算是鬼,也想再見一見;畢竟,漂亮的女體難得一見,何況,那冰冷之軀總是火的了他的心靈,又淫邪,又聖潔,又純淨,又肮髒…… 為了要不去想那女(鬼的身)體,他故意竭力去想别的東西: 一想,就想到了那給水淋濕了的衣衫,衫内若隐若現的女體。

     ——是給他淋濕了衣衫的绮夢。

     天! ──這兒到底是不是火焰山! 沒聽說過秋後這麼高拔的山也一點都不蒼寒! 羅白乃隻好又盡力去想别的: 想最醜陋、難看的! 突然靈機一動! 他想到了: 鐵布衫! ——又臭又醜的鐵布衫! 一想到他,羅白乃忍不住又雙手緊握拳頭抑壓住聲,并自喉底迸嘶出了一句語: “我真是好讨厭他呀——” 他叫得很低聲。

     他可不想驚動大家。

     ——也心裡知道:這些女子已經夠以為他便呆呆的了。

    他可不想她們還以為他發神經、腦筋搭上牛仟筋去了。

     不過,無論如何,他在心裡憎恨一個人,總得要宣洩一下才行。

     反正,他不打人,不殺人,不折磨人,低聲叫一叫,握拳跳一跳,也不成禍患。

     沒想到…… 沒想到,他才小小跳一跳,輕輕叫一叫,他身邊那兩匹馬,一起人立長嘶。

     “啼津律律律律哮律——” 好大聲。

     在這荒山之夜。

     ——他處身之地,是在馬棚右方,鐵布衫也不知是監察還是陪伴(鬼才要他陪),老是在他左近(鬼不希望他給鬼銜去填鬼坑去),還正在打了一口呵欠,令得在附近的他。

    也馬上感到臭穴來風。

    屍氣沖天,撲鼻難聞。

     他可設想到。

    絕對設想到、隻那麼一叫一跳,那些健馬反應會那麼激動。

    那麼疾憤的! ——難道,那些馬跟鐵布衫有親? 還是鐵布衫是肖馬的? 都不是。

     因為他立刻發現,遠遠傳來一聲馬嘶。

     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馬鳴: 那麼清越,那麼豪壯,那麼充沛,那麼頑強··……·忽然間使他明白了,在曆史縱橫馳騁的馬上好漢,是如何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攻城掠他、剽悍矯捷,那才是鐵血男兒,鐵騎英鳳! 這一聲馬鳴使他想到風蕭蕭的關外。

    蒼莽莽的塞外、荒滇漠的邊疆。

     原來,欄裡的馬是為呼應、迎遠方來馬而喜嘯的。

     ——既有遠方來馬,必有遠方來客;總不成鬼也騎馬吧! 羅白乃一向愛熱鬧。

     他馬上沖到前門去看。

     看什麼? 當然是看熱鬧。

     看什麼熱鬧? 他要看來的是誰?是人?還是鬼?那匹馬,要是來自陰司地獄,是不是馬臉使者,後面會不會跟了頭牛? 他一看,便給定住了。

     遠方的客人來得好快。

     那馬也馳騁快如疾風,在月下,它壯碩無匹。

    健壯無朋,奔馳時鬃毛飛加急顫,毛色在月華下如雪滑行,簡直是飛一樣就到了客棧跟前來。

    好快! 它快,绮夢等人可也不慢,一聽外面馬鳴,人都持刀拿劍的聚集在棧前了。

     馬止。

     馬上是一女子。

     馬停了,紫色披風猶在飛揚,一時未平。

     起先披鳳遮着臉靥,羅白乃自下而上望去,隻覺好笑。

    已經打了一個大哈嗽。

     等披風也靜止了,羅白乃的眼球也靜止了。

     他是目不轉睛。

     因為轉不開。

     移不走。

     他希望自己如蜜蜂。

    他想化身為蚊子。

    不過,成為蒼蠅也不介意(隻千萬别逗留過在鐵布衫的身上,他裹在身上的髒布還滲着血水呢),乃至變成披風都好(最好是人馬合一),總之,他的視線和靈魂,一時三刻都高不開那背後挂着一把刀的“陌生女子”身上。

     隻是大家都很有點緊張,不知來的是敵是友——不過。

    還好,看樣子決不會是鬼。

     卻見绮夢笑了一笑,像籲了一口氣,走上前去,到了馬旁,仰着弧度帶點倔強的美的下颔,說。

     “你來了。

    ” 帶點欣慰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