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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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說,想着你這陣子辛苦了,特地市場買了隻羊腰回來,給你補一補。

     鮑主任聽了,心裡咯噔,天下補品千百樣,許紅妝單單買隻羊腰來什麼意思? 鮑主任小心翼翼問,這種膩心東西能補什麼? 許紅妝說,當然吃什麼補什麼。

     說完,許紅妝便不理鮑主任,隻是挑菜吃飯,一口一口雙面頰咬得用力。

     鮑主任看着許紅妝,心中确定了,那張紙定是落在她手裡了。

    但他又不能問,不能讨。

    許紅妝的性格他曉得,看着平常一個人,心裡卻有生意,有樣值錢東西,定要賣出黃金價格。

    鮑一鳴當了這個主任,她心裡早有擔心,擔心管不住自己。

    眼下拿了這個把柄,以後自己難做人。

     夜裡困覺,鮑主任想在床上利用夫妻溫存,跟許紅妝套一套近乎,沒想到許紅妝一躺下,便鼾聲漸起。

    鮑主任不曉得她真困假困,暗自着急無從着手。

    想了半夜,終于想出一招棋子,心底才逐漸放寬,漸漸睡去。

     第二日一早,鮑主任平靜地吃過早飯,與許紅妝招呼一聲,出門上班。

    到了弄堂口,駕駛員車子早就停好。

    鮑主任上車,叫駕駛員莫開去單位,去一趟鄉下許家村。

    許家村是許紅妝老家。

    鮑主任想一夜,要想擺平許紅妝,不能硬來,隻能智取。

    許紅妝母親早逝,老家隻是父親許運道一人住着。

    鮑主任小時無父無母,是一個幹爹養大。

    這幹爹最好的一個朋友就是許運道。

    十六歲,幹爹死了,臨死托付于許運道,許運道便将鮑主任當半個兒子,後來還将唯一女兒許紅妝許配給鮑主任。

     到了許家村,鮑主任猜測此時許運道應該在菜地裡,便跑去菜地,果然看見許運道在摘菜,鮑主任上前幫忙。

     許運道說,今朝不是禮拜日,你來此地做什麼? 鮑主任不好意思地笑,說,碰到一樁為難事情,要尋老爹幫忙。

     許運道問什麼事情,鮑主任說,我單位裡有個後生,跟人談對象,寫了一首露骨的詩,投給報紙。

    結果報紙認為有傷風化,寄回單位領導,批評教育。

    我不小心将信帶回家裡,結果許紅妝看見,誤會是我寫的,将信捏在手裡,不肯歸還。

    你曉得,紅妝性格大,我怕她誤會,将事情捅出去,到時滿城風雨,講都講不清。

     許運道看了看鮑主任,說,那你什麼意思? 鮑主任說,紅妝現在不跟我談這事,我也沒法解釋,怕越描越黑,希望老爹講講好話,把此事了了。

     許運道愣了愣,說,行吧,你都跑到家門口了,我總要幫你跑一趟。

    正好收了這些新鮮蔬菜,帶到城裡去。

     就這樣,鮑主任将許運道載到城裡,車子停在外面,許運道獨自拎着菜去鮑主任家中。

    許紅妝見了老爹,有些意外,說,阿爹怎麼來了? 許運道說,醫院裡看個老朋友,正好帶點蔬菜來。

    你們常也不來,隻有我自己上門。

     許紅妝聽了這話,有些過意不去,說,讓你老人家來,這熱烘烘的天,真是罪過。

     許紅妝将許運道迎進去,将電風扇對着他吹。

     許運道問,一鳴上班去了啊? 許紅妝咬着牙,說,鬼曉得這活衆生死哪裡去了。

     許運道一聽,故作驚訝,說,你怎麼講這樣閑話?你們吵架了? 許紅妝趕緊說,沒有沒有,我随口玩笑。

     許紅妝從冰箱裡跟許運道拿飲料。

    許運道接過飲料,看着許紅妝,說,你好像瘦了,遇到什麼事情了? 許紅妝不說話。

     許運道說,今朝來,怎麼覺得你怪怪的?怎麼了,這麼好的日子你還不知足啊。

    你看你,多少有福氣,嫁了那麼出色一個人。

    一鳴這小鬼,我是從小看大,老實,講義氣。

    這點年歲就當縣社主任,多少了不起。

     許運道一邊用力講一鳴好話,一邊偷偷觀察許紅妝,隻見她臉色由白轉紅,又轉紫,越來越難看。

     許運道說,你能嫁給一鳴,是你幾世修來的福氣。

    他在前頭忙,你顧大後方,幫他照顧小鬼。

    你要任勞任怨才行,你嫁了全世界頂好的男人了,你還有什麼不知足?你要是跟他吵架,也定是你不對。

    一鳴這個人我曉得,素質頂好。

     許紅妝終于忍不住,用力拍一拍桌闆,阿爹,我今朝定要你看看這鮑一鳴到底什麼角色。

     說着,許紅妝走進廁所,出來時,手裡捏了幾張紙,遞給許運道。

     阿爹,你自己看。

     許運道接過,仔細看了兩遍,問道,這是誰寫的? 許紅妝說,除了鮑一鳴那個下流坯,還有哪個? 許運道勃然大怒,罵道,這個一鳴,真是個衆生,怎麼能做這樣的事體。

     他站起來,用力拍沙發,拍了幾下,氣得咳嗽。

     許運道說,我要拿這信去供銷社尋他,此事我一定替你做主。

     許紅妝沒應,隻是看老爹手裡的信。

     許運道說,我拿着信,我定要字字句句罵他,看他怎麼反駁。

     許運道将信折疊,放進口袋,說,紅妝,我現在就去尋他。

     許紅妝說,你莫在供銷社裡同他吵,真要單位裡傳開了,對他有影響。

     許運道說,你看看你看看,我真是眼瞎了,還說你嫁一鳴是你福氣,這話全倒了,他娶了你,才是他的福氣。

    這衆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許運道氣呼呼走出門,轉個彎,點一支煙,慢吞吞走了一段,讓自己平心靜氣一番,這才轉過牆角,看見鮑主任的轎車正等在那裡。

     鮑主任見許運道出來,趕緊迎上來問,老爹,怎麼樣了? 許運道沒響,隻是從口袋裡掏出那幾張信紙,遞給鮑主任。

    鮑主任接過,打開一看,這才如釋重負。

     許運道說,我真真沒見過你這麼蠢的人,做這種事還會白紙黑字留下證據。

     鮑主任說,不是我寫的,真是我單位後生寫的。

     許運道說,哄鬼呢?我還不認得你那兩隻字?你也真是好本事,這樣的事情都寫得出,我老倌都看得臉紅。

     鮑主任尴尬地笑。

     許運道說,以後千萬莫這樣了,再這樣,我也不能再幫你。

    我幫你這一次,也是為老不尊。

    當然,我也不是全怪你,現在外面什麼情形,我也曉得。

    有些事情,一番假戲,我也理解。

    但你千萬莫一條路走到黑,老婆兒子不能辜負。

     鮑主任連連稱是。

     夜裡,鮑主任回家,将一個信封遞給許紅妝,裡頭放着兩百塊鈔票。

    許紅妝詫異,問這是什麼鈔票。

     鮑主任慢條斯理說道,你在甯波陪兒子,留我一個人在家。

    你曉得,我這個人不愛出門,朋友也少,無事可做,就寫些詩歌陶冶情操,打發時間。

    日積月累,竟有了這一堆稿費。

     許紅妝聽了,想起昨天那幾頁紙,恨不得将這鈔票扔到他面孔上。

    但最後,還是忍住裝進自己口袋。

    許紅妝根本不相信鮑一鳴的鬼話,那根本不是什麼詩,而是他跟哪個女人做的下流事。

    她不明白他怎麼能這麼下流,自己看的時候,都害怕眼睛會生偷針。

    他說他的肚皮上有塊胎記,像一隻毛兔,那女人屬兔,這是他們前世的緣分,前世打上的印章。

    她見過他肚皮上的胎記,他寫的就是自己。

    但現在,她不能發火,因為那幾張紙被自己老爹拿去了,她沒有憑證。

     許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