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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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婚的來自羅馬尼亞特蘭西瓦尼亞地方的女作家,寫過幾部喜劇,并在施瓦賓搞了一個放蕩不羁的藝術家沙龍;還有宮廷女演員羅莎·茨維切爾,一個常常有強烈的神經質情緒的女人;外加這樣或那樣的女性人物,我在此就不再一一對她們進行描述了,這樣做的一個特殊的原因是,我對屬于這個團體的每一個積極分子并不全都了如指掌。

     把這群人粘到一起的黏合劑是——讀者聽聞之後應該不會感到吃驚——嗎啡:這是一種非常強大的膠合材料;因為,這些成員不僅用這種既讓人舒服又讓人敗壞的毒品來實施親如戰友般的互幫互助,而且,在這些成為同樣的毒瘾和嗜好的奴隸中間,從道德上講,還存在着一種悲觀的,不過倒也是溫情、甚而是彼此充滿敬重的團結,而在我們所說的這個案例裡,把這夥女罪人串在一起的另外還有一種确定的、由伊涅絲·英斯提托利斯創立的哲學或準則,而為了給她們自己的行為找理由,這個小團體的全部五個或六個好朋友都對其表示贊同。

    而伊涅絲的觀點是——我本人偶爾也親耳聽她說起過——痛苦是有違人類尊嚴的,忍受痛苦是一種恥辱,然而,姑且完全抛開那些由身體的疼痛和心靈的哀傷帶給人類的種種具體的和特殊的屈辱不談,生命本身,就其本身而言,這種赤裸裸的生存,這種動物的存在,就是一副沒有尊嚴的沉重的枷鎖和卑賤的負擔,毫無高貴和驕傲可言,也就是說,人權和精神權力的一個行動就是要推開這個包袱,卸掉這個重物,用這種美好的、能夠保證身體以這樣的方式從受苦的狀态之中解放出來的物質來供應身體,通過這種辦法去獲取自由、輕松以及一種似乎是沒有了肉體的健康。

     顯然,這種哲學的一個優雅之處就在于,它忍受了這種使人變得嬌弱的習慣所帶來的身心俱毀的後果,而很有可能正是這種對于共同的早衰的意識為這些女性夥伴之間的關系定下了這樣一種溫情脈脈、甚至是互敬互愛的基調。

    每當在社交場合碰面時,她們的眼睛裡就會射出狂喜的光芒,她們就會動情地擁抱和親吻,看到她們這個樣子,我并不是沒有感到反感。

    是的,我現在承認,我心裡對她們為自己配制的這帖方劑是不能容忍的,但我同時也是帶着一絲驚訝來承認這一點的,因為我通常是很不喜歡自己扮演一本正經和吹毛求疵的角色的。

    那種甜蜜的欺騙或許是這種罪惡所緻,要麼它從一開始就是内在于這種罪惡的,這讓我從心底裡感到了一種無法克服的厭惡。

    而另外也讓我感到氣憤的是她對她的孩子們所采取的那種肆無忌憚的漠然态度,她用她對于那種胡作非為的沉迷來證明了這種漠然,而這種漠然也把她所有的對于那幾個白白的豪華造物的過分的愛作為謊言加以揭穿。

    總之,自從我知道和看到這個女人都放縱自己幹了些什麼之後,我便從心底裡對她失去了興趣,而她也相當敏銳地察覺到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坍塌,并且,她對此還報之一笑,這種紛繁複雜和惡作劇似的不懷好意的微笑,在我看來,和她以前那次在騙得我充滿人情味地傾聽她的愛情痛苦和歡樂長達兩小時之後,所展露的那種微笑頗為相似。

     啊,她沒有多少能夠讓自己變得快活起來的理由,因為像她那樣作踐自己其實是很痛苦的。

    她很有可能是超劑量吸毒,這不僅沒有給她創造出充滿活力的健康來,反而使她陷入一種不能出去見人的狀态。

    那個茨維切爾在這種物質的作用下會表演得更有天分,而娜塔莉娅·克虐特裡希也通過它提高了她的社交魅力。

    可是,在可憐的伊涅絲身上卻一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她迷迷糊糊地跑到家裡的那張餐桌旁,目光呆滞地沖着她的大女兒和她那大驚失色、尴尬萬分的丈夫點頭,整個人随後便歪倒在那張始終還保養得很好的、閃爍着水晶的光澤的餐桌下面。

    我此外還要承認的一件事情是:伊涅絲幾年後犯下了一樁激起普遍震驚并使她的資産階級的存在得以終結的死罪。

    但是,無論這樁罪行讓我感到多麼的毛骨悚然,出于老朋友的情誼,我仍然幾乎會感到自豪,不,堅決地會感到自豪的是,陷入沉淪之中的她最後終于找到了那股促使她去采取這一行動的力量和瘋狂勁頭。

     [1]德國巴登-符騰堡州城市,位于黑森林的北沿。

     [2]法國東北部地區及舊省名;隔萊茵河與德國相望。

     [3]原文為法文boche,意為“德國佬”或“德國鬼子”,是一句罵人的話,尤指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法國人對德國人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