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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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手下的将校們看得更清。

    盡管他是被差不多七倍的敵人包圍着,但是他覺得如今敵人已經對他沒有多大辦法了。

    憑着從幾個地方傳過來的喊殺聲音,他判斷出闖王和劉芳亮等幾支人馬都在繼續同官兵混戰,殺得很起勁,因此他覺得他以二百多人把孫傳庭的一千多精兵吸引在這個地方對闖王很有好處。

    他相信等天黑後殺出重圍并不困難,除非孫傳庭再增加新的人馬。

    在這片刻裡他也曾經向最壞的結局想過。

    他想,即使萬一孫傳庭增加了生力軍,使他同二百多親兵愛将殺不出去,也沒有什麼,最要緊的是能夠使闖王突圍出去,保住“闖”字大旗不倒。

    這樣想着,他要拖住這一支陝西撫标[1]的打算更加堅定。

     這時,許多地方都在進行着慘烈戰鬥,喊殺聲震天動地。

    劉宗敏向周圍四處瞭望,望不見孫傳庭的大纛,心中問道:“莫非他去圍攻闖王麼?”他忽然改變主意,向左右看了眼,将右手中的寶刀一揮,說: “随我來!” 孫傳庭本來打算先将劉宗敏的一股人馬殲滅,親自督戰,懸出賞格,圍攻很久,竟難如願。

    正在這時,他看見李自成已經殺敗了馬科和幾員大将,在戰場上縱橫馳騁,所向無敵。

    于是他留下一部分人馬繼續圍攻劉宗敏,親率手下一部分精銳将士和洪承疇派來的兩千名生力軍去包圍闖王。

     從混戰發生以後,農民軍雖然戰鬥得十分勇猛,以一當十,但由于人馬過少,地形不利,加上人饑馬乏,損傷十分嚴重,很快地被分割成許多部分,各自迎敵,不能相顧。

    李自成起初還能夠掌握主動,尋找對象,分别殺退敵人。

    到了後來,這種主動權漸漸失去,東沖西闖,隻是要救出被官軍包圍的人馬,設法把部隊向東邊的小山頭上轉移。

    但是空前困難的局面并沒有動搖他突圍的信心。

    當孫傳庭親自橫刀躍馬督率三千多名精兵殺到闖王附近時,闖王的身邊隻剩下不到五百名騎兵。

    他正在掩護别的部隊往小山上撤退,還有一些部隊分别與官軍苦戰,擺脫不開。

    闖王手下的将士看見這種情形,大多數面現驚慌之色。

    有很多人隻怕被大敵包圍之後闖王一旦有失,全軍就沒有救了。

    李自成看出大家的心情,并且看見兩個親将同張鼐都焦急地向他的臉上望,好像是在問:“是退呢還是沖殺過去?” 一眼就可以看出,孫傳庭直接率領的标營人馬确實訓練有素。

    在這一片比較開闊的平地上,孫傳庭的人馬采取半包圍的形勢穩步前進,兩三百騎兵配置在兩翼,步兵走在中間,孫傳庭和幾十名親兵親将騎着披有鐵甲的蒙古戰馬走在步兵前邊。

    旌旗飄揚,戰鼓動地,槍刀劍戟在夕陽的餘晖中閃着寒光。

    李自成匆匆地對兩個親兵吩咐了幾句話,他們飛馬離開隊伍,躲避着官軍的攔截,向不同的方向馳去。

     “闖王,怎麼辦?”小将張鼐大聲問,臉皮繃得很緊,等待着闖王下令。

     李自成沒有做聲,等待着敵人前進。

    在他同孫傳庭之間有一條大路。

    在北方的黃土原野上常看見這樣的大路:一年年被牛車軋,又被雨水沖刷,像一條幹涸的溝,上邊有七八尺寬,有的地方有一丈多寬。

    北方人把這樣的路叫做大路溝。

    李自成知道這條大路溝對自己很有用處,但是它離自己的人馬太近,不利于向前進攻。

    于是他叫将士們持箭引弓,分兩批緩緩地後退二十幾丈遠,憑借一座土丘列成陣勢,孫傳庭一攻到離大路幾丈遠處,看見農民軍引弓待發,就把人馬停住。

    他相信隻要他的人馬越過大路,李自成的盔甲不全的四五百騎兵決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他想着困獸猶鬥,何況李自成又是個十分骁勇善戰的人。

    為着希望不戰而消滅自成,好使他的撫标不受損失,前去北京勤王,于是他對帶在身邊的大天王說: “你同闖賊是表兄弟,從前你們之間的感情很不錯。

    如今闖賊已成釜底遊魚,亡在頃刻。

    你到陣前去向他曉谕:隻要他趕快投降,本撫院可以上奏朝廷,赦他一死。

    去!” 大天王雖然明知道李自成一定不降,但不敢說出口來,畢恭畢敬地接受命令,勒馬奔至大路邊上。

    他知道自成的箭法如神,吓得他臉色灰白,心頭亂跳,但他既要故作鎮靜給孫傳庭看,又要竭力使李自成看出來他心懷坦然,所以沒到大路邊就脫掉頭盔,向自成遙遙招手。

     “自成表弟!自成表弟!”他大聲喊叫。

    因為雙方的鼓聲暫時停止,所以人們聽出來他的聲音中帶有掩飾不住的惶恐。

     “這不是大天王小子麼?”有人在闖王的身邊小聲問。

    “闖王,我給他一箭吧?” 闖王回答說:“等一等,聽他有什麼話說。

    ” 老兵王長順咕哝說:“他這個淹死鬼,準是想勾别人下水。

    有話,讓他娘的去酆都城說吧,咱不聽!” 但闖王不下令,誰也不敢射出一箭。

    大天王又大聲說: “表弟,請你往前走一走,我同你說幾句話!” 自成把镫子輕輕一磕,烏龍駒向前走了四五丈遠。

    他不讓别人跟随,隻有張鼐和親兵頭目李強手持弓箭跟在背後。

     “你有什麼話要同我說?”自成大聲問。

     “自成!咱們是表兄弟,又是郎舅之親,還都是高闖王提拔的愛将,好多年同患難,有恩無怨。

    如今我因你兵敗至此,眼看着要全軍覆沒,特意來向你進言。

    老弟,你聽聽愚兄的忠言吧!” “你是想勸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