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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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江部長找我談話的事暫時不要講出去。

    ”他戴好軍帽,正了正,“我走了,告訴鄒燕給我留兩個饅頭。

    ” 江部長的家本來是在校官住宅區,那裡有一套包括廚房、衛生間、儲藏室和三間住房的房子,條件相當不錯,他的家屬都住在那裡。

    他自己則因經常要寫文章,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便在兵團高幹招待所長期占用了一套房間,外間用以寫作和接待來訪客人,裡間是卧室。

    一般情況下,凡因公事要見他都不能到招待所去,隻有朋友來訪才是例外。

    他那套房間是裝有電話的,有時他懶得到機關上班,便通過那部電話機指導工作。

    但電話也隻能由他打出去,宣傳部的人想搖電話來找他是做不到的,因為他不把号碼告訴他們。

    他為了自己能用較多的精力來寫文章,特意把一般的權力下放給一位副部長,日常事務都由副部長處理了。

    如若不是感到閑極無聊,他是不回家去的,每日三餐都在招待所吃,因為是高幹招待所,夥食相當不錯。

    他就是這樣來安排他的工作和生活的。

     範子愚來到快出營門的地方,拐彎上到一個小山坡上,在綠林中走了一段幽路,便到了高幹招待所。

    大概目前沒有什麼要人住在裡面,門衛并不森嚴,隻有個值班的戰士随便問了問就讓他進去了。

    他按照江部長在電話裡面告訴他的房間号碼,上到二樓,在令人迷惑的走廊裡轉了好一陣,才在靠東頭的一個角上找到了二○九号房間。

    他輕輕敲了敲門,聽見裡面有拖鞋踏在地闆上的響聲,心有點怦怦跳。

     門開了。

     “哈哈!這個地方不好找吧?”江部長張口笑着,剛咬的一口面包還銜在嘴裡。

     範子愚站在門外恭恭敬敬行了一個軍禮。

     “進來進來,我知道你沒有吃早餐,給你準備了一份,你進來,洗臉沒有?”江部長平易近人,非常好客。

     範子愚本是沒有洗臉的,怕說出來難為情,便将就着說:“洗了。

    ” “這裡夥食還可以,今天吃的西餐,牛奶、面包、煎雞蛋。

    雞蛋是溏心的,你注意啊,不要流到身上了。

    吃吧!吃吧!”他指着茶幾上的那份食物,腳上的拖鞋趿拉趿拉地響,“住在這裡不錯,飯是送進房間來的。

    ”又催一次,“吃吧!牛奶快涼了。

    ”這位江部長看來在生活小節方面不怎麼檢點,從外表看不出他有很高的才華,笑起來果真如陳小炮描繪的那樣,張着大嘴,門牙很長,不過說他像鳄魚是有點醜化。

    他個子不算高,按照美術家的人體解剖學的比例來看,頭顯得長一點,加上現在剛從床上起來,頭發沒有來得及梳理,蓬松高豎,更有一種頭重腳輕之感。

    他吃東西是不大斯文的,大口大口地吞嚼,發出呱哒呱哒的響聲。

     江部長熱情親切的接待使範子愚受了感動,微笑一下,端起了牛奶杯子。

    才喝了一口,江部長突然問道: “你會擺弄錄音機嗎?” 範子愚咬了一大口面包,不能說話,點了點頭。

     “諾,桌上有部錄音機,”江部長努努嘴說,“你去把它打開來放吧,邊聽邊吃。

    ” 範子愚一見錄音機,心中不免生起了疑慮,這位不測深淺的江部長到底為什麼要搞這次意外的接見呢?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範子愚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給錄音機接上了電源。

    指示燈亮了,磁帶盤轉動起來了,昨天在政治部大院門口示威的各種聲響在錄音機的喇叭裡再現。

     “哈哈哈哈!”江部長大笑道,“沒有估計到吧,有人給你們錄音了。

    聽,聽,自己聽聽自己過去的言論,有時候會感到害臊的。

    ” 範子愚一邊吃一邊聽,并不感到害臊,卻為自己能夠組織起一場聲勢如此浩大的示威而感到自豪。

    他以十分激動的心情聽着,聽着…… “停!”江部長做了個手勢叫範子愚把錄音機停住說,“這一段廣播講話的稿子是誰寫的?” 範子愚不屑一談地笑笑說: “這個,不是我們造反派的文風,溫文爾雅,書生氣十足。

    ” “是誰起草的?”江部長釘着問。

     “趙大明,就是那個唱歌的小趙。

    人倒是挺實在的,隻是有點文質彬彬,學生腔。

    ” “不!”江部長認真地說,“我不同意你的意見,他這個不叫學生腔,這是講究政策和策略。

    這個小夥子看來倒是個人材,敢于獨立思考,不随大流,自己有自己的鬥争風格,這就不錯嘛!”江部長對趙大明的一番誇獎,使範子愚很難堪,無言以對。

     “他的立場是不是堅定的?”部長問。

     “這……”範子愚邊想邊說,“當然,鬥争還沒有到最困難的時候,不過,從昨天的表現看來,趙大明是很突出的,在危險關頭,他敢于挺身而出。

    ” “哦!”江部長明白了,“昨天被抓的就是他吧?” “對,是他,他表現得很英勇。

    ” “唔,好,你繼續往下聽吧!” 磁帶盤又轉動起來,下面是一片聲嘶力竭的口号聲,這正是範子愚的傑作。

     “你覺得怎麼樣?”江部長又問,“是前面那種溫文爾雅好些呢,還是像這樣連唬帶罵的好?” 範子愚當然知道江部長的意思,慚愧地笑一笑,低下頭去。

     “好了!”部長說,“把錄音機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