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琴聲·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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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南方有一座新城,已有十多年曆史,卻較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這座不出名的新城就叫南隅市。

     南隅原是一個天然漁港,後來人民解放軍海軍部隊看上了這個地方,決定把它建成巨大的海軍基地。

    接着,空軍也來了,除了在港灣附近修建了臨海機場以外,還把一個高級指揮機關搬到這裡來。

    司令部、政治部、工程部、後勤部、大禮堂、運動場、俱樂部、招待所、軍人服務社……空軍的和海軍的灰色平房和樓房,星羅棋布,占據着縱橫數十華裡的若幹處山窪、平地、海岸邊。

    又根據軍事專家們的建議,陸續修建了許多民用工廠、街道和居民住宅區,把軍營和民房連成一片。

    現在的南隅已是一座擁有四十萬人口的美麗的海濱城市了! 順着最寬大也是最繁華的海城大道,驅車往東到盡頭,拐個急彎跑一段彎彎曲曲的上坡路,有一座厚實的鋼筋水泥大門橫跨在柏油路上。

    那裡每一分鐘都站着一個或兩個嚴肅的哨兵。

    這就是空軍新編第四兵團司令部。

     站在大門外,會以為裡面是風景區或療養地,隻見潔淨的柏油路一直伸進幽深的綠林。

    就在那綠林深處,那幢青灰色的挂滿墨綠色窗簾的四層司令部大樓裡,每日在指揮着上千架殲擊機和轟炸機進行驚天動地的空中訓練。

    偶爾也有激烈的空戰從旁邊的地下指揮所發出命令,機群在看不見的遠處騰空而起。

    司令員卻較少在大樓裡辦公,要見他需從後門出去,拐進一條更加幽靜的小路。

    那裡有一個掩映在綠林底下的小院子,裡面是一座很不醒目的兩層小樓,四面用高高的院牆圍住。

    整整一個班的警衛戰士住在院門旁邊的平房裡,平房的盡頭便是車庫。

     難道我們誤入了音樂家的住宅?怎麼從樓上一個敞開着的窗洞裡傳出這麼響亮的歌聲和琴聲?聽歌聲,是屬于那種“戲劇性”的男高音,聲音奔放有力。

    為他伴奏的琴聲遜色一些,顯然是由一個不大熟練的演奏者即興彈奏的,肢體呆闆,和聲有些亂;不過情緒還可以,随歌聲起伏,抑揚緩急大緻相宜。

    目前整個南隅市到處都是口号聲、呐喊聲、聽不清内容的吵架聲,打開收音機也隻有《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語錄歌和樣闆戲,在這裡卻聽到了另外一種歌聲,多麼新鮮又多麼不協調啊!這是一首從未聽到過的新歌,歌詞内容聽不清楚,但旋律本身的感染力和歌手高超的表現力加在一起,足以使人傾倒。

    你看那站在小院門旁邊的警衛戰士,不是已經聽得發癡了嗎?歌聲終止,萬籁俱寂,在淡綠的燈光照耀下,小院子顯得有些寒冷,好像是無人居住的。

     鋼琴手慢慢擡起那雙穿着精瘦的黑色皮鞋的腳,無聲地松開延音踏鍵,手肘撐在琴蓋上,扭過臉來。

    原來是她!司令員的獨生女兒彭湘湘。

    就因為迷戀着鋼琴,使她在四年以前就戴上了這副無框白金架眼鏡。

    那時她很怕照鏡子,覺得像個女博士,與膚色白嫩、表情幼稚的面孔很不相諧。

    如今她已習慣了,因學曆和年齡都與這眼鏡大緻可以相配了。

    她今年二十二歲,外語學院的畢業生,要不是因為文化大革命停止了畢業分配,她也許已在外交場合當翻譯了。

     雖然隔着一層玻璃,但她那有點說不清妙處的目光,仍舊不因有阻礙而變得含糊,直射到那位唱歌的青年軍人臉上,凝住五秒鐘不動。

    青年軍人感到難為情,領先眨了一下眼睛,啟開輪廓鮮明又厚實有力的雙唇,表情豐富地笑笑說: “不好吧?” “什麼不好?是唱得不好還是寫得不好?” “都包括在内。

    ” “唱的,不要我說了。

    ”湘湘擡起壓在琴蓋上的左手,用纖長的四指反托着臉頰,輕聲而刻薄地說,“我讨厭死了那種輕飄飄的男高音,女裡女氣的,沒有一點男子氣。

    有的人唱歌聲音還喜歡抖,抖得又快,像羊子叫,聽得叫人擔心死了,深怕他馬上斷氣。

    聽那樣的人唱歌真是倒黴。

    男聲就要有個男氣,聲音要有勁,有彈性,噴出去像騎兵一樣奔馳向前,壓倒一切,沖垮一切。

    該強時能強,像一頭威武的雄獅,該弱時能弱,又像一個溫存的……丈夫。

    強的時候不是咋咋唬唬像草包;弱的時候又不是小裡小氣像做賊的。

    聲音弱,氣兒足,聲音強,有控制,這樣的唱歌人品行正直,心地光明。

    這才是才華,這才叫男性,這就是美。

    ”青年軍人知道自己顯然是屬于後一型的,對她這一褒一貶所含的言外之意也心領神會,得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