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鳳和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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寞的神經,喚醒了幾絲絲溫熱的柔情--她的臉色有些沮喪,用帕子抹了抹雙手上的油膩,身子跌坐在藤圍椅裡,一副軟塌無力的樣子。

    她神思有些恍惚--但隻恍惚了幾秒種,就又坐直了身子,揚了揚眉頭,仍以冷漠、鄙夷的目光盯住了王秋赦:“都過去了!過去就過去了。

    是你記性好,有些什麽事,我都記不得了--我才不在乎呢。

    人家罵幾聲,批幾句,對我是教育、幫助。

    你倒是這麽一提再提,又是認錯啦,又是檢讨啦,我可沒要你這樣做--你吃不吃什麽後悔藥,我也不感興趣--” “李主任,我是誠心誠意的--我曉得,你最是心軟,肯饒人--”王秋赦留神到女主任仍然打着官腔,拒他於千裡之外,心裡撲通撲通,捏了兩手冷汗,感到一種痛苦的失望。

    但他不能到此為止,知難而退。

    一定要講出點有吸引力的東西來,使女主任意識到自己也還有點使用的價值--這時刻他倒是頭腦十分冷靜。

    他想起前些時聽人講過,大隊秘書黎滿庚和“四清”下台幹部谷燕山深更半夜打狗肉平夥,兩人喝得爛醉,講了不少反動話,“北方大兵”還在雪地裡罵了大街--對了,就先呈上這個“情況”。

    反正這年月,你不告人家,人家還告你呢。

     “李主任,我想趁便向你反映點本鎮的新動向--” “新動向?什麽新動向?” 果然,李國香一聽,就側過身子轉過臉,眼睛都閃閃發亮。

     “秦書田這些五類分子,最近大不老實啊。

    ”話宜曲不宜直,王秋赦有意繞了個彎子彙報說,“大隊勒令他們每天早請罪,晚悔過,他們竟比貧下中農還到得遲!如今全大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參加做忠字操、跳忠字舞了。

    就是一些老倌子、老太婆頑固,不肯做操、跳舞。

    他們甯肯對着光輝形象打拱作揖--” “你不要東拉西扯。

    五類分子是些死老虎、死蛇。

    問題在一些活老虎、活蛇。

    ”李國香眯縫起眼睛,凝視着王秋赦。

    這冰冷的目光使得王秋赦心裡打着哆嗦,直發冷。

    李國香忽然來了興趣,決定放出一點誘餌,逗引一下這條“秋蛇”:“作為一個革命幹部,眼睛不能光盯着定了性、戴了帽的,更重要的是要盯住那些沒有定性、戴帽,混在群衆裡頭的--鎮上原先的幾個人物,谷燕山他們都有些什麽新活動,嗯?” 王秋赦不由地心裡一緊,要是女主任已經掌握了谷燕山、黎滿庚打狗肉平夥的材料,自己再彙報,豈不是一個屁錢都不值?他咬了咬牙,還是硬着頭皮把自己了解的“北方大兵”和前任支書那晚上的有關言論,添油加醋地披露了出來。

    還提出黎滿庚繼續擔任大隊秘書不合适。

     “王支書!你和我坐到這圓桌邊上來,陪我也喝杯酒!”出乎王秋赦的意外,李國香對他呈告的情報大感興趣,立時就對他客氣了許多,并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酒,兩隻玻璃杯,一碟油炸花生米。

    “莫以為隻你們男人才有海量,來來,我們比一比,看看誰的臉塊先變色!” 對於這個“突變”,王秋赦真有點眼花缭亂,受寵若驚。

    他立即從李國香手裡接過了酒瓶,哔啵哔啵地篩滿兩隻玻璃杯,才側着身子在圓桌邊坐下,恭敬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主任。

     “來!我們乾了這一杯!”李國香十分懂行地把杯子端得高過眉頭,從杯底看了王秋赦一眼。

    吊腳樓主也舉起杯,從杯底回了女主任一眼。

    接着兩隻玻璃杯一碰,各自痛快地乾了。

     “給你這隻雞腿。

    你牙齒好,把它咬乾淨!”為了表示信賴和親熱,李國香把一隻自己咬了一半的雞腿夾給王秋赦。

    王秋赦欠欠身子,雙手接了過來。

     “隊上、鎮上還有些什麽動靜、苗頭?”女主任邊滿意地欣賞王秋赦有滋有味地咬着那雞骨頭的饞相,邊問。

     “鎮上是廟小妖風大啊。

    特别是近幾年來搞大民主,就鯉魚、(魚庸)魚、跳蝦都浮了頭--你主任沒聽講,抓『小鄧拓』那年被開除回家的稅務所長,如今正在省裡、地區告狀,要求給他平反。

    ”王秋赦放低了聲音,眼睛不由地瞟了瞟房門。

     “這是一。

    官僚地主出身、『四清』下台的原稅務所長鬧翻案。

    ”李國香臉色沉靜,扳開了手指頭。

     “青石闆街又成立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