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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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便改動,便委托王蘭田到陳埠縣查處。

     王蘭田是第二天下午趕到陳埠縣的,這時候梁大牙等人已經安全返回,正在呼呼大睡。

    王蘭田派人把梁大牙叫了起來,先是不溫不火地問了一些情況,梁大牙老老實實地坦白了。

    但有些事梁大牙還是打了埋伏,譬如給朱恽軒送去二百塊大洋和留下“布告”的事情,還有他臨走前把蔡秋香叫到朱恽軒家裡見了一面等等,隻字不提。

    隻是說,朱恽軒是他的恩人,古人都曉得,“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咱八路軍的大隊長就更不能忘恩負義了。

    老人家現在雖然當了維持會長,那是迫不得已。

    老人家六十大壽,在藍橋埠是一件大事,他這個做晚輩的去給他祝壽,天經地義。

    他們什麼也沒做,就是磕了幾個響頭,吃了一頓飯,然後就回來了。

     王蘭田還是沒有發火,又分别找了朱一刀和曲歪嘴等人,大家交代的内容同梁大牙交代的口徑一緻,沒有出現破綻。

     二百塊大洋的事情是李文彬揭發的。

     雖然梁大牙不許李文彬插手縣大隊的“軍務”,但是李文彬在縣大隊裡安的有秘密内線,梁大牙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視之中。

    上次偷襲馬澱據點時繳獲了一批财物,參謀長馬西平一一登記造冊,有的送到分區,留下部分補充縣大隊的給養。

    幾天前,梁大牙找到馬西平,強行索取了二百大洋,說是去買通國民黨駐紮在黃崗的一個營長,從他那裡換取一批彈藥。

    但是李文彬算了一筆賬,梁大牙讓朱一刀弄回來的這批彈藥不是買的,其實也是繳獲的。

    那麼,這二百塊大洋無疑被梁大牙挪作他用了。

    這件事情不是小事,革命的目的就是消滅私有制,消滅剝削。

    而梁大牙作為陳埠縣的縣大隊長,竟然私自動用戰士們流血犧牲換來的戰利品,李文彬當然不能置若罔聞。

     李文彬找到馬西平,軟硬兼施,讓他把那二百塊大洋被梁大牙挪用的經過寫了一份材料,一一核實,并且按了手印。

    但這份原始的材料李文彬沒有交給王蘭田,而是自己保存起來了——他對王蘭田同樣是不信任的。

    李文彬提供給王蘭田的,隻是馬西平這個活人。

    馬西平是個對組織忠貞不貳的人,在王蘭田的面前當然要講實話,而且把各次繳獲的戰利品和處理的賬目也捧到了王蘭田的面前。

     等确鑿證據在手,王蘭田就再次把梁大牙單獨叫了過去,說:“梁大牙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誤嗎?” 梁大牙現在已經知道了,當初在他來陳埠縣就任縣大隊長的時候,分區和特委内部鬥争很激烈,楊司令和王副政委都是幫他說話的,所以梁大牙對王蘭田相當感恩,否則,楊庭輝也不會派王蘭田來拾掇他了。

    梁大牙說:“也沒有犯什麼大不了的錯誤。

    我到藍橋埠去,同宋隊副和馬師爺都交代過,要他們帶好部隊……” 王蘭田一聲斷喝:“什麼宋隊副馬師爺的!我們八路軍都是同志,就是稱呼職務,也應該稱呼宋副大隊長、馬參謀長。

    你把八路軍當什麼了,當成綠林好漢了是不是?” 梁大牙唯唯諾諾,說:“這個……這個,說溜了,我可以改。

    ” 王蘭田說:“你這次到藍橋埠去,犯了五個錯誤。

    一是無組織無紀律,擅自帶領武裝人員深入敵占區,說輕點是拿同志們的、當然也包括你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說重點是給敵人捕捉抗日武裝人員可乘之機。

    二是給一個漢奸維持會長拜壽,還磕頭,搞封建的一套,影響極壞,說輕點是個人感情取代原則,說重點有帶槍通敵的嫌疑。

    三是擅自動用戰利品,說輕點是自私自利,說重點就是喝兵血貪污抗戰财産。

    四是不計後果,留下一個狗屁‘布告’,要挾當地國共兩方抗日人員,脅迫他們對漢奸維持會長點頭哈腰,說輕點是無知炫耀,說重點就是破壞抗日統一戰線的團結。

    五是私自同無業寡婦蔡秋香幽會,說輕點是流氓習氣死灰複燃,說重點是破壞八路軍的聲譽。

    有這五條,你這個大隊長還能當嗎?” 梁大牙驚呆了,别的不說,關于二百塊大洋的問題,關于“布告”的問題,關于水蛇腰的問題,都是他反反複複向朱一刀和曲歪嘴等人叮囑過的,“誰說出去我早晚讓人打黑槍把他拾掇了”,這樣惡狠狠的話他都說了。

    再說,就算不跟他們叮囑,這幾個人都是他信得過的,什麼話說得,什麼話說不得,他們心裡也自然有數,斷不至于輕易地出賣他。

    那麼,王副政委是從哪裡搞來的這些情報呢? 梁大牙不禁一陣心虛,怔怔地看着王蘭田,半天不吭氣。

     王蘭田說:“梁大牙我告訴你,不要以為你做事做得隐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在凹凸山分區,隻要你做了,我們就能掌握。

    ” 梁大牙想了半天,恍惚明白了,肯定是藍橋埠當地的抗日政權幹的,他們前腳走——也許他們還沒有離開藍橋埠,藍橋埠的地下組織就派人到凹凸山分區和特委報告了。

    什麼事情,跟李文彬搞個障眼法有可能,但是,面對一個漫天撒網的組織,他的所有的把戲都隻能是小把戲。

    當然,這其中也有李文彬搗的鬼,這狗日的也在暗中監視老子呢——有些賬,梁大牙還是要算到李文彬的頭上。

     如此一想,梁大牙就來氣了,說:“王副政委,我錯了。

    不過,我看你就按輕一點的說吧,不管怎麼說,我也沒有破壞抗日。

    ” 王蘭田說:“你給我聽着。

    一是認真寫一份檢查,老老實實地坦白問題。

    二是準備接受組織處理。

    ” 梁大牙盯着王蘭田,脖頸子一梗,說:“組織處理咱不怕,大不了還是撤職。

    這個雞巴大隊長也實在沒啥滋味,幹啥雞巴事都有人監視,花幾個大洋也盤問來盤問去的。

    王副政委我問你,我梁大牙打了那麼多鬼子,未嘗抵不上這幾塊大洋?就算咱錯了,口頭認了還不行?要寫什麼卵子檢查!我鬥大的字認不得兩筐,你讓我怎麼寫?有那工夫我還不如去拔據點呢。

    ” 王蘭田十分惱火,說:“撤不撤你的職,那是組織上考慮的事,你不要想那麼多,大隊長當一天,你就要當好一天。

    至于檢查,不會寫不要緊,叫東方同志幫你,你口述,她記錄。

    ” 梁大牙的眼睛骨碌了兩圈,不吭氣了。

     回到分區,王蘭田把情況跟楊庭輝通了氣,楊庭輝皺着眉頭想了半天,問王蘭田:“你說這件事情怎麼處理?” 王蘭田說:“我看,給個嚴重警告比較合适。

    ” 楊庭輝說:“光警告一下恐怕太輕了。

    如此膽大妄為,殺頭都夠了。

    我看還是撤了吧。

    ” 王蘭田笑笑說:“是啊,要殺頭,早就該殺了。

    既然沒殺,就是因為有用。

    我們當初派他去陳埠縣的時候,對他要犯錯誤也不是沒有思想準備,現在看起來,還要算好的,至少比我們預料的要好。

    ” 楊庭輝說:“可是,這個狗日的實在是太過分了,給部隊造成的影響很壞,不撤不足以正軍紀。

    我現在倒是真有點擔心他有朝一日拖槍反目。

    這個人,匪氣太重了。

    ” 王蘭田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能用,就不能疑。

    對梁大牙要特殊處理。

    我看,這個人主流是好的,還是要發揮他的長處,對他進行慢慢調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嘛。

    ” 楊庭輝歎了一口氣,說:“實在是下不了決心啊,對這個人,要罰就必須是重罰。

    ” 王蘭田說:“你把他撤了,還不如殺了,不殺他他就有可能肇事。

    殺了吧,又可惜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倘若把梁大牙收拾了,對于鞏固軍心不利。

    再說,梁大牙的問題,怎麼說也不是敵我矛盾。

    我不主張重罰。

    那場争論剛剛結束,我們死保梁大牙來當這個大隊長,不到半年又撤了,朝令夕改,也恰好授人以柄,反而證明在梁大牙的問題上我們錯了。

    ” 楊庭輝說:“是啊,是有這個問題。

    ” 王蘭田說:“我的意見是,用就用到底,犯了錯誤,批評從嚴,處理從寬。

    ” 楊庭輝又想了想才說:“看來,也隻能這樣了,明天派人把他叫來,我們再集體找他談一次,捋捋他的尾巴。

    這筆賬給他記着,職務暫時不撤,宣布給他嚴重警告處分。

    ” 王蘭田說:“我同意。

    ” 楊庭輝又說:“你掌握的那幾條,隻限于你我知道,如果讓有些同志知道了,恐怕又要揪住不放,就不要擴散了。

    ” 王蘭田說:“那是自然。

    既然要用,就要保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