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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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的頂頭上司、她一向認為是布爾什維克正宗典範的張主任張普景竟然亮出了一把小巧的七音左輪手槍,同這把手槍一起交給她的,還有一句語重心長的叮咛:“組織上是信任你的。

    ” 東方聞音的心頓時一顫。

     二 斜河街是個不大的小鎮子,坐落在洛安州西南一百二十裡的一片丘陵地裡,本鎮居民不過三五千,從事的行業卻是五花八門。

    山裡木材多毛竹多,篾匠木匠漆匠就多。

    瓷器、藥材、桐油、茶葉和桑蠶是當地商業的主要内容,另有蓮子、菱角、煙花等,屬于小本經營。

    因其地理位置的便利,一條沛河緊傍小鎮,貫串東西十幾個鎮埠,東北有直達洛安州的通衢官道,西北接近劉漢英的地盤舒霍埠,南邊又同楊庭輝的根據地相連,是三方民間經貿的一個小小樞紐,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自然少不了。

    鎮子不大,但五髒俱全,茶樓酒肆自不消說,藥鋪診所随處可見,店鋪攤販遍布街頭巷尾。

    算卦的、看相的、耍猴的、說媒的、唱大戲的、賣狗皮膏藥的……在這些雜七雜八糊口謀生的行當裡,還有一道别緻的風景,那就是妓女業。

     曆史上,斜河街的淫業就十分有名,不過那都是一些暗娼土窯子,不成規模也不上台面。

    但是自從日本人打進來了,凹凸山兩邊住了若幹軍漢,這裡倒因禍得福,在轉手倒騰煙酒糖茶桐油絲綢的同時,還暗暗地有了軍火生意,黑市場裡可以買到漢陽造和手榴彈。

    當然,最發達的還要數消費面積最大的淫業,一年下來,青樓妓館如雨後春筍蓬勃興旺,而且産品已不再是當地的土娼,南京和廬州等地的煙花姑娘,因不堪忍受鬼子尤其是二鬼子事情辦完了不給錢的淩辱,流落此地重操舊業的大有人在,比起當地土人土肉的半老破鞋,這些城裡的婊子琴棋書畫多數能操個一知半解,小曲兒也唱得有滋有味,如此就給斜河街帶來了新的繁榮。

    漢奸姚葫蘆的人馬趨之若鹜是不用說了,劉漢英的隊伍裡也時常有人偷偷摸摸來此尋求一夜風流。

     這天黃昏之後,斜河街最負盛名的逍遙樓住進了六個彪形大漢,看來頭就是做大買賣的,吆五喝六,酒要最好的女兒紅,菜要最好的山珍野味,姑娘要最年輕的美人。

    然後是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正起勁間,門樓子一陣喧嚷,小夥計又領來十幾個客商,客商們進門後熟門熟路地要姑娘,你要小翠玉,他要小飛燕,還有百靈鳥山裡紅,沒想到這幾個一流的小美人這會兒都名花有主,紛紛坐在先來的那幾條漢子的懷裡。

     後到的這一撥子人是姚葫蘆的“特勤隊”,個個雙槍手,身懷絕技,百步穿楊。

    每次跟着皇軍進山有了功勞,姚葫蘆就放他們的假,發給大洋若幹,至于到哪裡當一回神仙,姚葫蘆就不管了。

    這支隊伍領頭的就是姚葫蘆的表侄秦一飛。

     秦一飛一看美人易主,不禁勃然大怒。

    主事的老鸨還在一邊奴顔媚骨地賠不是,忙不疊地說馬上換人馬上換人,這邊秦一飛的大巴掌就呼呼生風地扇了下來,直扇得老鸨眼冒金星,站立不穩隻好蹲在地上。

    秦一飛打完了老鸨,見那幾條正在喝酒的漢子無動于衷,還是把美人們抱在懷裡,更是火冒三丈,氣勢洶洶地問:“你們是什麼人?” 喝酒的漢子其中之一淡淡一笑說:“我們是做買賣的——不是做買賣的,誰到這裡來啊?” “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 那漢子還是不緊不慢地說:“知道啊,逍遙樓嘛。

    ” 秦一飛說:“知趣你們趕緊滾蛋,要是不知趣,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 那漢子還是一副不驚不乍的模樣,說:“你這人說話好沒道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玩你的,咱們玩咱們的,井水不犯河水,你沒道理攆我們滾蛋。

    ” 秦一飛唰地一下拉開衣襟,把腰裡斜插着的兩把盒子炮亮了出來:“看明白了,這就是道理!” 那幾個喝酒的漢子頓時傻眼了,臉色白了一陣,就由那個領頭的出面點頭哈腰:“啊,有眼不識泰山,各位長官,莫非是劉漢英劉長官的弟兄?那在下就失禮了。

    ” 秦一飛一拍雙槍說:“什麼他媽的劉漢英劉長官,看清楚了,老子是姚司令的隊伍。

    ” 這一下,就把那幾條漢子鎮住了,戰戰兢兢地商量一陣,領頭的便說:“不知不為過,老總擔待一點,這……這幾個姑娘,還是老總您……消受吧。

    老話說煙酒不分家,這……這女人嘛……也不分家。

    ” 秦一飛仍然餘怒未消,說:“沒那麼便宜,說,是誰讓你們到這裡來采花的?太歲頭上動土是不是?” 領頭的漢子說:“我們也是……就是挑個瓜,也揀鮮的嫩的挑啊,老總您說是不是?這樣吧,老總們辛苦了,我們呢,做個小本生意,有幾個錢,見面就是朋友,老總您盡管玩,今晚的開銷算在我們的頭上。

    我們呢,也别滾蛋了,姑娘還是老總們先挑,挑剩下的我們幾個要。

    不管咋說,逍遙樓的姑娘再次也次不到哪裡去。

    我們出門在外,好歹也算是在逍遙樓裡過了夜。

    老總您說這樣行麼?” 那漢子憨直誠懇,低三下四,話又說得在情在理,秦一飛的臉色才緩過來。

    當然,秦一飛還有另外的算盤——這幾個人是做買賣的,怎麼說黃的白的也有幾個。

    今晚的開銷算個鳥,順手牽羊敲這幾個驢販子一杠子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秦一飛畢竟是從江湖上闖出來的,又多了個心眼:這幾個人來路不明,何以如此慷慨解囊? 秦一飛把衣襟重新合攏,換了一副面孔,說:“如此說來還差不多。

    我看諸位是識時務的人。

    不過,你我素昧平生,讓你們破費也不合适。

    ” 那邊領頭的漢子說:“老總這就見外了。

    多個朋友多條路。

    我們做買賣的,長年在老總您的地面上跑,遇事不遇事都是心驚肉跳的。

    今天能交上老總這樣的朋友,乃三生有幸啊。

    老總就别客氣了。

    擺席吧。

    ” 這樣一說,秦一飛就動心了。

    再說,大家都是嫖客,志同道合,這幾個人不像劉漢英的人,更顯然不是八路。

    交朋友純屬客套,有便宜可占倒是實實在在的,何樂不為? 秦一飛說:“既然兄弟有這樣的情誼,那——弟兄我也就不客氣了。

    弟兄們,入席!” 當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嫌少,話說投機萬句不多。

    同樣的美酒美食美人兒,同樣的快活同樣的樂子,兩席并入一席,杯觥交錯,你來我往,直鬧騰得昏天黑地。

     半夜時分,兩撥都是東倒西歪人仰馬翻,尚且有點餘勇的,念念不忘銷魂,掙紮着擁着美人上樓賣力去了。

    完全成了稀泥的,也由逍遙樓的小夥計架住開個房鋪安歇了。

     月黑風高之夜,逍遙樓裡卻傳出了動靜。

    動靜不大,時間不長,六條漢子肩扛背馱,吱呀一聲開了逍遙樓的後門,神不知鬼不覺地沒了蹤影。

     翌日早起,逍遙樓裡亂作一團,一幫子相幫、做手、娘姨照例上班,卻不見了老鸨的去向,尋到樓上,呀呀呀就是一陣魂飛天外的慘叫——老鸨人倒是還在,卻被捆綁了手腳,一隻臭襪子堵住了嘴巴。

    幾個房鋪血流成河,十幾個男人身首異處,美人們都以老鸨為楷模,扯掉嘴裡的襪子也說不出話來,還有兩個連眼睛也不會動彈了,暈過去了——昨夜那場驚駭,沒被吓死就算命大。

     活着的人再定睛四下張望,門樓上還有一張血淋淋的布告,上面歪歪扭扭地赫然大書——“這就是漢奸的下場”,落款是——“八路軍陳埠縣大隊長梁大牙”。

     這就是梁大牙上任陳埠縣縣大隊大隊長的第一個傑作。

    在逍遙樓裡同秦一飛對答如流的正是梁大牙本人,那張張牙舞爪鬼畫符一般難認的布告是梁大牙、朱一刀、曲歪嘴等人湊起來并由陶三河執筆的傑作,“梁大牙”三個字則是梁大牙自己塗上去的,這三個字他會寫。

     三 梁大牙近段時間得意極了。

    上次逍遙樓牛刀小試,大大地風光了一把,還發了一筆洋财,不僅殺掉了漢奸姚葫蘆的一批鐵杆心腹,更重要的是還繳獲了二十四把二十響德國造亮藍面兒駁殼槍,并自籌軍饷若幹。

    梁大牙也因此一舉聲名大振。

     所謂的陳埠縣,并沒有縣城,隻有一個百戶人家的小集鎮。

    中心特委要擴大根據地,就以原來的三個縣為基礎,把方圓幾百裡的地盤都劃進來,分成七個小縣,每個小縣又分成若幹個小區。

    此時,凹凸山南以原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