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月下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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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了……” 梁永生聽完大叔一席話,思謀了一陣,粗大的眉毛挑動一下,笑着說: “人,都是肉長的,全是一個嗓子眼兒吃東西,誰也不多腦袋,誰也不少腿,為啥說有的人就‘該’受窮受氣,有的人就‘該’吃喝享樂?為啥說有的人就‘該’挨欺負,有的人就‘該’欺負人?為啥說有的人就‘該’當牛做馬,有的人就‘該’擎吃坐喝?為啥說有的人就‘該’穿綢裹緞,有的人就‘該’光背露膀?為啥說有的人就‘該’三房四妾,有的人就‘該’打一輩子光棍兒?為啥說有的人就‘該’殺人無罪,有的人就‘該’死了白死?……這是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這個‘該’字,是從哪裡來的?” 魏大叔懷着激動的心情,聽完了永生這些話。

    他覺着,永生用很平常的、但又是像鋼鐵一樣硬的道理,把他推到一條死胡同的角上去了。

    這個死犄角對魏大叔來說,不是個生地方;過去已經來過多次了。

    他的思路經過多次在這個黑旮旯裡徘徊漫步,最後找到了一條雖不理想但也隻好如此的出路——認命!現在,他又要把這條“出路”指給永生。

    于是,他緊接着永生那帶着質問語氣的話茬兒,簡截了當地說: “從‘命’裡來的呗!” “那個‘命’,到底是啥樣的?”梁永生吸了口煙說,“好命,孬命,富命,窮命,又是誰給定的呢?” 魏大叔張了張嘴,沒答上來。

     這時節,魏大叔一邊啪嚓啪嚓地打着火鐮,一邊心裡在想:“梁永生這孩子,從小就跟塊火石似的,一碰就噌噌地冒火星子。

    他出去山南海北地闖蕩了這些年,看來那股子倔強脾氣兒還是沒有改……不管怎麼着,我這當長輩的,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孩子受糟害!”他想到這裡,又規勸永生道: “永生啊,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做起事來,總該有個前思後想啊!你那個血仇,已經等了這些年了,為啥不能再等個節骨眼?” 這時候,梁永生想把楊大虎的事說出來,用以說服魏大叔。

    可是,當話兒來到嘴邊上的時候,他卻又咽回去了。

    接着,他吐出一口濃煙,隻是說: “大叔哇,這樁事,我實在等不得了!” “懶漢争食,好漢争氣。

    永生啊,你那口氣,在肚子裡憋了二十多年;你這一輩子,就算爛了骨頭也爛不了報仇的心!這個,你大叔我知道。

    就是這樣,也不能去動刀動斧的!那是随便打哈哈兒的?” “那咋辦?”梁永生說,“我是憋着一口氣來到陽世三間的,難道再憋着一口氣回去嗎?” “你把話都說絕了,叫大叔再說啥?”魏大叔說,“永生啊,你仔細想想吧——大叔不害你呀!” “大叔,我不傻,傻也傻不到這種程度——大叔不害我我知道。

    ”永生認真地說,“大叔這些話,我一定再仔細想想。

    ” 夜深了。

    魏大叔一邊朝外走着,一邊指着正在月下習拳練武的孩子們,又向梁永生語重心長地說: “永生啊,你是爹的兒,兒的爹,做出事來,既要對得起老也要對得起少哇,既要對得起死的也要對得起活的呀!” 到了這個時候,按說梁永生應當把對白眼狼的新仇舊恨,以及他去“捅馬蜂窩”的遠因、近因都說出來了。

    可是,他仍然沒提楊大虎父子那些事。

    他所以始終不把去捅馬蜂窩和那件事聯系起來,主要是不想牽累大叔,也不願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梁永生是為别人去拼命的,真是抱打不平的英雄漢子!因此,這時梁永生咬着嘴唇想了一下,啥也沒說,隻是莊重地望着好心的魏大叔。

    這莊重的神情在向人們宣布:梁永生決心踏着蒺藜走,頂着浪頭上,他準備迎接生活給予他的任何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