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苦上加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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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去摸二鬥麥子?這不是卡着脖子要人命嗎?” 有的說:“咱連鞋底大的一塊地也沒有,祈雨憑啥叫咱攤錢?這不是淨琢磨窮人嗎?” 也有的說:“荒唐!如今都立秋啦,還祈雨幹啥用?這哪是攤香錢?簡直是敲竹杠!” 還有的說:“龍王?屁!龍王爺還不是人捏的!” 初生的犢子不怕虎。

    正當人們紛紛議論,梁永生忽地跳上凳子,指着疤瘌四怒沖沖地說: “祈雨,你跟誰商量過?不商量就出這幺蛾子,這叫啥‘民主’?要祈雨你自己祈,窮人沒錢祈不起!” 人群中齊聲喝彩: “好樣的,說得對!” “是理!” 梁永生這幾句話,把個疤瘌四問了個張口結舌,氣了個眼藍。

    沈大叔怕永生不知深淺把禍闖大,趕忙把他從凳子上拉下來,領着他出門而去。

     次日一早。

    羅矬子領着另外幾個狗腿子,歪戴着帽兒,趿拉着鞋兒,抻着雞脖子,瞪着牛蛋眼,來到雒金坡的瓜地裡。

    羅矬子話中帶刺兒地向雒金坡說: “姓雒的,香錢還得拿呀!” 雒金坡早就預料到有這一場。

    他認為硬抗也頂不了事,就早早借來二鬥麥子,準備下了。

    這時,他正站在土井子邊上的水池子裡涮腳丫子。

    一聽羅矬子的話口連燒帶燙,就壓了壓氣兒,蹬上鞋,來到瓜屋裡,搬起那麥子口袋,吭噔一聲拽到他們的車子上。

    羅矬子問: “多少?” “二鬥。

    不信,要過鬥就過鬥,要過秤就過秤,上戥子戥也行!” “姓雒的呀,氣粗頂不了麥子——這些不夠!” “多少夠?” “四鬥。

    ” “我憑啥拿四鬥?” “你得算兩戶兒。

    ” “從哪說起?” “從他說起!”羅矬子指着站在一旁的永生說,“這棵野秧子,得單獨算一戶兒……” “胡謅!他來到我家,就是我的孩子!” “他算你的孩子?為啥你姓雒他姓梁?” 梁永生一聽氣得肺都要炸了。

    他質問羅矬子: “羅矬子,你娘姓啥?你家算幾戶兒?你們這幫狗腿子,都住在劉家大院裡,莫非說都跟他姓劉嗎?” 梁永生幾句話,把狗腿子們的脖子全頂直了。

    雒大爺覺得說碴了沒好處,就想打個圓場揭過這一張去,可一時又想不出合适的話兒來。

    羅矬子讓個孩子挖苦了幾句,羞怒難忍,又無理可說,就祈靈于拳頭,想要動武。

    梁永生也不讓個兒,順手操起棍子,要跟他們拼命。

    狗腿子們張牙舞爪,直撲永生。

    雒大爺把兩條胳臂一紮撒,就像橫上了一根杠子,攔住了狗腿子,然後不軟不硬地說: “你們跟個孩子耍什麼威風?得,我就拿四鬥!完了吧?” “不完!”羅矬子說,“你還記得不?七年前祈雨時你抗繳香錢,是四爺給你墊上的……不過,那時是兩塊大洋,到今天,本滾利,利翻本,可就不是兩塊了!”他向另一個托着算盤子的家夥一揮手,“算算,該多少——” 算盤珠兒噼哩啪啦響了一陣兒: “一百四十八塊半!” 羅矬子獰笑着,向雒金坡伸過那被大煙熏黃了的手掌: “姓雒的,一筆清了吧——怎麼樣?” 到這時,雒金坡已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的肚子裡,有的是理,有的是話,可是,那股被仇恨凝固了的怒氣,塞滿了胸膛,堵住了嗓子,使得他啥也說不出來了。

     “姓雒的,何必犯這麼大的愁腸?把心眼兒放活一點嘛!”羅矬子湊到雒金坡的近前,腆着黑臉龇着黃牙奸笑着,又指了指西瓜地說,“它,不就是錢嗎?” “地?” “對!” 這一畝地,是雒金坡家省吃儉用、挨餓受凍積攢了三輩子,才置下的命根子。

    活着靠它吃,死了靠它埋,沒了它再靠啥?再說,也對不起死去的爹娘啊!金坡想到這裡,堵在胸口上的怒氣沖上來,一口唾沫吐在羅矬子的臉上,氣話沖口而出: “你妄想!” 羅矬子一邊抹着臉上的唾沫,一邊向那兩個狗腿子喝道:“這地,已經是咱們四爺的了!把這窮鬼們趕出去!” 接着,唧咚咕咚交了手。

    雒金坡和梁永生由于寡不敵衆,經過一陣厮打之後,終于被趕出地來。

     雒大爺帶着遍體鱗傷回到家,一頭紮在炕上,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正當疤瘌四大擺宴席,廣請賓朋,為“财神爺”大做生日的時候,雒大爺大罵三聲,吐血而亡…… 梁永生趴在雒大爺的身上哭了兩聲,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止住哭聲,忽地站起身來,拿起切菜刀沖出門去。

     雒大娘追出門外,潑命地拽住永生。

    永生怒氣難消,極力掙脫。

    雒大娘死死抓住不放,并邊哭邊說: “永生!你不能……” 梁永生掙紮一陣未能脫身,直急得他抱住雒大娘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