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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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您來怎麼不打個招呼,也好讓我們有個準備。

    姑姑呢?姑姑怎麼沒有來?是不是把姑姑也一塊兒叫來?要不要現在就打個電話……” 吳寶柱就這麼小心翼翼地不斷地說着,因為他明白,面對着這個決定着他生死寵辱的姑夫,眼下極可能是最最要命的關頭。

    他從李高成的眼神裡,似乎已經看出了姑夫對他的極度憎惡和憤怒。

     “……這兒的總經理就是你?”良久,李高成竭力讓自己用平靜的語氣問了一句,他知道,事已至此,他不能總這麼沉默下去。

     “不,我隻是臨時代理一下,董事會馬上就要研究的,很快就會有正式的總經理。

    ”李高成一說話,吳寶柱頓時便顯得輕松自如起來。

     “那你這臨時代理是誰委任的?你代理的又是誰?”李高成明白自己的内侄分明是在給他說謊。

     “……這,這也是董事會臨時定的,這個娛樂城去年才開始營業的,組織還不怎麼健全,董事會也是臨時成立的,所以就臨時作了這麼個決定……”吳寶柱結結巴巴地正說着,猛地被李高成一下子打斷了: “行了!你讓這些人都先給我出去,我有話要對你說。

    ” 還沒等吳寶柱說什麼,歌廳裡的人早已像躲瘟神一樣争先恐後地逃了出去。

    有一個小姐被什麼絆了一下,差點摔趴在那裡。

     歌廳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見到小姐們驚慌失措的樣子,李高成的心頓時軟了下來,一種深深的愧疚和自責頓時充滿了心頭。

     總是一味地譴責這些三陪小姐,這對她們公平嗎?要自尊自強,要自食其力,要潔身自好,要自愛自勉等等。

    就像自己的女兒正在重點大學讀書一樣,如果這些姑娘也有一個像他這樣當市長的父親,她們還需要這麼多的自我約束和努力嗎?如果她們仍有着一份能發工資的工作,她們還會到這兒賣唱賣笑,甚至出賣自己嗎?就像那天晚上在中紡的宿舍區裡,那些站在冰天雪地裡的一兩萬工人,面臨着停工停産、沒有工作可幹的空蕩蕩的公司,你又能指望他們去幹什麼?自食其力并不僅僅隻是一個号召,隻是一句空話。

    這些在工廠幹了一輩子的職工,他們幾乎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了工廠,甚至連自己的兒女也一樣犧牲給了工廠,他們除了在工廠裡勞作外,并沒有任何其他謀生的手段和技術,更沒有什麼背景以供他們搶先一步走向和占領市場。

     尤其是他們的兒女們,幾乎是在剛剛懂事的那一天起,所接受的教育,所知道的就是一切都是黨和國家的,工廠是黨和國家的,公司是黨和國家的,家也是黨和國家的,包括自己也一樣都是黨和國家的,要相信黨,相信國家,要依靠黨,要依靠國家,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黨愛國家……反過來,黨和國家也一樣會同勞動群衆心心相印、血肉相連,同呼吸、共命運;黨性和人民性一緻,小家和大家一緻;大河沒水小河幹,大河有水小河滿…… 而如今,你面對着這些停工停産的工人們,又如何說得出讓他們自尊自強、自食其力、自謀出路? 面對着這些因失業而做了三陪小姐的女工們,你能一味地去譴責、去蔑視她們,或者動不動就把她們作為一種醜惡而進行打擊和嚴懲嗎? 這裡頭會沒有你的責任? 何況,這個地方的總經理正是你的親戚,是你的内侄!其實也就是你的妻子!他們的後台就是你! 如果真正追究起來,第一個逃跑的不應是她們而應該是你! 他再一次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管眼前的這個内侄此時看起來有多麼的不順眼,多麼的讓他憤怒,以緻一輩子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但事到如今,他還得從他嘴裡把一些事情真正弄清楚。

     “你開的不是那個小歌廳嗎?什麼時候又到這兒來的?”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嘴唇一直在打顫。

     “那個小歌廳還開着哪,這兒隻是臨時代理的,我真的剛來了沒有多久,其實平時大部分時間都還是在那邊的……” “住口!”他不禁勃然大怒,都已經當場抓獲了,居然還在撒謊,“你以為我是傻子!都到了這步田地了,你還敢騙我!我告給你,這絕不是在吓唬你,隻我現在看到的這一切,判你十年也不止!” “是的,我知道。

    不過姑夫你并不清楚,如今的歌廳娛樂廳,男男女女的,其實都這樣,不這樣哪能有顧客?有時候小姐們為了多攬生意,也免不了瞎說一氣。

    顧客們跟小姐摟摟抱抱、捏捏摸摸也是常有的事情。

    再說,在歌廳裡咱們管得了人家,出了這門人家想犯法咱們又有什麼辦法?即便是在這兒,咱們也不一定能管得一點兒不出問題……” “放屁!”李高成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連婚也沒結的内侄不僅根本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而且還厚顔無恥地說出這麼多不堪入耳的穢言穢語來!想着他剛才摟抱着姑娘的樣子,李高成怒不可遏地吼道,“一看你這種樣子,就知道你能辦出什麼樣的歌廳來!既然你什麼也管不住,又有什麼臉在這兒當總經理!既然你什麼也管不了,那就讓别人來好好管教管教你!”還有一句李高成沒說出來: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