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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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種田人,過去是‘木匠屋裡三腳凳’[2],‘方單’像是金蝴蝶,做夢也沒有見過。

    如今金蝴蝶飛到窮人家來了。

    你想想看,你爹舍得走嗎?” “不走,住在這裡?”阿貴嘴上雖然這麼說,剛才聽到爹說起過去的一段事情,自己年紀輕,沒有經曆過,一聽,對這兩畝八分地更加有了感情,也站在田邊沒有走。

     “孩子,不準頂嘴!”爹用右手的食指點了點阿貴的額角頭。

     “好,不走,不走……” 湯富海滿意地“唔”了一聲。

    他彎下腰去,把田邊的野草一點一點連根拔起,阿貴不解地問他: “現在還早哩,拔草做啥?” “早拔怕啥?”他認為讓野草在自己的田裡生長太可惜了,但也覺得用不着現在就拔野草,改口道,“不拔就不拔,聽你們年青人的話。

    ” “走吧?” 他沒有理睬阿貴,徑自走到田邊,看見不到三丈遠的地方有個小塘,又看看自己的田,指着東邊自言自語地說: “這個地方好車水,那個角上好放水,……” 說着說着,他就蹲下去,用手壅土,修起水路來了。

    阿貴見他一心一意地修水路,又好氣又好笑,急得再也忍不住了,走過去一把把他拉起來,指着水路,急着說: “現在沒水,爹,用不着修水路……” “沒水就不修?”他的眼光還是注視着那條像鋸齒似的水路,想再蹲下去。

     “以後修來得及,”阿貴堵着嘴說,“現在修了,沒兩天,人家踩來踩去又壞了。

    ” “等我把這一段修好……”他固執地又蹲下去,修他腳下的那一段。

     阿貴拗不過爹的脾氣,他不肯走,自己不好意思先走,也不好意思空着兩隻手站在旁邊觀望,于是也蹲下去,幫助他很快修好,弄得滿手是泥土,站起來說: “行了吧?” 他望了望那一段水路,想象中水可以很順暢地流進來,一點也不會漏出去,滿意了。

    他站了起來,說: “行了,行了。

    ” 他們兩人順着田埂走去。

    阿貴走在前面,腳步很快;他走在後面,仿佛怕踏死腳下螞蟻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阿貴走了沒兩步,身後的腳步聲忽然消逝了,回過頭去一看:他蹲在田裡整頓田埂了。

    阿貴無可奈何地“啧”了一聲,隻好走回去,站在他身旁,語氣裡流露出不滿的情緒: “哪能又整起田埂來了?” “整整好走路哇!” “唉!” 他也知道兒子肚子餓了,心裡焦急,便說: “這塊整好就走……” “好,好好……” 阿貴搖搖頭,沒有别的辦法,隻好再動手幫忙一同整整田埂。

     太陽已經高高地升到天空,耀眼的陽光射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們兩人修了水路又整田埂,身上有點汗浸浸了。

    湯富海一宿沒合眼,又勞動了這一陣,身子有點乏,也覺得餓了。

    這次是他先提出來要走,阿貴連忙拍拍手上的泥土,和爹一同走去。

    爹走了沒兩步,總要回過頭去看一看那兩畝八分地,戀戀不舍。

     田野上遠遠傳來一陣陣鑼鼓聲,吸去了阿貴的注意。

    他向四邊張望:田野上一座一座的村莊上空都飄揚着五星紅旗,越向村子走去,那喜洋洋的鑼鼓聲聽得分外響亮,像是每個村莊每戶人家都在辦喜事。

    他不由地順口唱了起來: 東莊紅旗飄, 西莊鑼鼓敲; 敲鑼打鼓幹什麼? 土地改革完成了…… 爹聽到阿貴的歌聲,回過頭去,眯着眼睛注視了他一下,嘴角上漾開笑紋,高興地說: “瞧你不起,也會唱洋歌了!” “村裡老師教的,大家唱,我也跟着學會了。

    ” “你這孩子,”他認為阿貴從小沒有念過一天書,沒有喝過墨水,将來不會有出息的,想不到也會唱起洋歌來了,心裡按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