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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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表我的決心。

    ” 沈萍鄙夷地笑笑:“伯年同志工作相當緊張,連其他市領導要見他都得事先約個時間,像你這樣的基層幹部,他是不會見的。

    以後有機會,我把你的意思轉告他就行了。

    ” 王守義十分尴尬地坐在沙發上,猶豫了一會兒,又堆出一臉笑容。

     “那也好。

    你轉告和我當面說是一樣的。

    ”說着,他側身把放到沙發一邊的提包和一個大盒子拿過來,“這算我一點心意吧,這裡面的茅台酒,我足足存了十年,現在很難買到這種真茅台酒了。

    這是一台日本進口的石英鐘,我的二小子在進出口公司工作,弄這些便宜。

    以後書記或你有什麼事,不便直接辦的,就交給我,我全能給你們辦到。

    你們市領導太忙,有些小事兒辦起來又要考慮影響,我這個基層幹部辦什麼倒容易、方便。

    ” “你幹什麼要搞這套庸俗的東西。

    ”沈萍剛才由于緊張,沒注意到王守義還提着這麼一堆東西來,她可不想收他的東西。

    就是再貴重的禮品,隻要是王守義送的,吃着不會香,用着也堵心。

    “伯年同志是市委書記,黨性很強,廉潔奉公,最反對人搞這一套。

    他的酒,機關事務管理局會解決,你那些東西,我們不需要。

    你趕快帶走,以後不要再來了。

    現在伯年同志還不知道他幫的是你,要知道是你,說不定再給你降三級呢,你快走吧。

    ” 沈萍站起來,下了逐客令。

     王守義的臉紅一塊,紫一塊。

    他沒料到,局面會這麼糟糕,他僵在那兒。

     然而,王守義畢竟不是當年的王守義了,生活磨煉了他,使他有了應付各種局面的經驗和膽量。

    事情不能沒達到目的就罷手,這樣走出去,這根線就再也沒機會接起來。

     “沈萍,咱們是老同學了,過去曾經關系不錯。

    ”王守義學着沈萍的口氣,把“關系”兩個字拖長,“我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對待我,那件事,怨得着我嗎?”說到這兒,他斜眼看看沈萍,又大着膽子繼續說下去,“我可覺得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我一直為你擔着心,甚至連來看看我的……” “不要說了!”沈萍厲聲制止住他說下去,她不容他說到那孩子。

    高地是高伯年的兒子。

     “好,好,不說了。

    ”王守義重新擡起腦袋,“我今天來,見到見不到高書記不要緊,隻想讓你今後多關照關照我的事情。

    這對你是小事,對我可是大事。

    現在提拔的這些中青年幹部,全是些暴發戶,根本不懂得什麼叫黨性,哪像咱們那個時候,那樣單純,幼稚。

    他們就知道上爬,抓權,對上百依百順,照辦緊跟,對下,專橫跋扈,整人。

    我的事還沒算完,康克儉肯定會變相報複我。

    到時候,你怎麼也得幫個忙,讓高書記給我撐腰。

    我們都老了,這幾十年,我跟着黨,什麼風浪都經過,也沒想為自己圖些什麼,現在快離休了,不能落個讓這些娃娃随便整治的下場。

    沈萍,不管看在我們關系面上,還是看在我們老同學面上,你總得管管。

    ” 沈萍沒有答話,王守義最後幾句話,多少引起了她的一些共鳴,觸動了她的恻隐之心。

     “隻要你遵守黨紀國法,誰能整治你?” 王守義重重歎了口氣:“你是守在市委書記身邊,誰也不敢碰你。

    你哪知道下面的事情。

    一個個土皇帝似的,管你有沒有問題,想整就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高書記這回一批示,我在他們眼裡就是高書記的人了。

    康克儉可是閻鴻喚的人,更得找我的毛病。

    ” “哪裡的這套無聊的提法。

    什麼高書記的人,閻鴻喚的人,完全是‘文化大革命’的那套邏輯。

    ” “這是明擺着的嘛。

    康克儉一口一個閻鴻喚,根本不把高書記放在眼裡。

    高書記是老革命了,當然不會搞這些。

    可閻鴻喚不一定不搞。

    群衆下面看得清清楚楚,也都這樣議論,無風不起浪呀。

    ” “這都是群衆主觀瞎分析。

    一會兒說高伯年是中央誰誰的人,一會兒說閻鴻喚是中央誰誰誰的人,全是憑空編造。

    誰是誰的人?全是黨的幹部。

    市政府在市委領導下工作,市長就是市委書記的人,有些人就是愛議論上面的事情,什麼情況又不知道,你們以為這是基層單位正副手鬧意見不和呢?市裡可不允許這麼鬧,誰鬧這套就是搞分裂,就是反黨活動。

    ” 沈萍說完,見王守義坐着還不想動,隻好把聲音放軟:“如果真有人憑空整你,你可以跟我打個招呼。

    ” “謝謝,那就太感謝了。

    ”王守義忙不疊地說,站起身,遲疑着,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說,“沈萍,還有一件事得求你幫忙,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寫個證明,證明我是解放前夕加入地下‘民青’的,這樣我就可辦離休,可以拿百分之百的工資……” 沈萍把臉一沉:“這種欺騙組織的事怎麼能做?你明明是解放後才參加的,我不能出這種證明。

    ” “沈萍,其實就差幾個月的時間嘛。

    我算做解放後參加革命的太冤了。

    嚴格說,我就是解放前參加的,你忘了,你給我分派過任務,你們組織的活動,我全參加了。

    ” “那是外圍活動。

    充其量,你算個有進步要求的人物吧。

    ” 王守義不再說什麼,沈萍絲毫不念舊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可就這樣離去,又實在不甘心。

     他的神情被沈萍看在眼裡,倘不給他留個希望,恐怕他是不肯走的,便說:“好啦,關于證明的事,我再考慮考慮。

    ” “謝謝,謝謝。

    ” 王守義這才挪動雙腿,走出會客室。

    沈萍望望他帶來的那堆東西,不敢堅持再讓他帶走,擔心推讓,争執起來,又生出什麼嗦事。

    她耐着性子,把王守義送到大門口。

    盡管王守義畢恭畢敬,低三下四,自己厲聲厲色,但不知怎麼,她總覺得整個談話中,自己就像王守義手中牽動的木偶。

    為了讓這個瘟神早點走,又隻好遷就他。

     萬沒想到,就在她将王守義送到樓門時,高地偏偏正從高婕的房間走出下樓來。

    高地打學校回家從來不跟她打招呼。

    她完全不知道,今天高地在家。

     高地跟妹妹談完,急急要回校。

    考“托福”時,他借了同學一些美金。

    現在蓓蒂給他換了些,他得去還。

    他匆匆在母親和那個陌生的客人身邊擦身而過。

    他平時在家很少講話,母親對他的視而不見早已習慣,他瞧也不瞧身邊這兩個人,家中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系,現在就更沒有了。

     王守義注視着這個年輕人,他敏銳地發現這小夥子臉上明顯地帶有自己年輕時的許多特征。

    一種極為複雜的表情長時間滞留在他的臉上。

    驚訝和喜悅,歉疚和悔恨在他心中交織。

    王守義知道這個孩子,但沒有這種思念。

    這是會給他帶來不安和災難的生命。

    雖然他今天曾提起過這個兒子,但那隻不過是一種手段和自己惟一能夠要挾沈萍的武器。

    孩子不是從父親身上脫胎的,他對沒見過面的兒子缺少切膚的骨肉之情。

    然而,當他看到了這個本該是屬于他的孩子出現在他面前時,一股父愛油然而生。

    這個孩子才是自己家裡的真正的老二,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高地騎車而去的背影,直到在他的視線中消失後,才慢慢收回來。

     “他現在做什麼工作?” “你沒必要打聽這些,他和你沒關系。

    ”沈萍冷冷地回答,然後 把玻璃門拉上,壓低聲音說: “你記住,如果你今後想生活順當些,就不要再提起他。

    大人的過錯,跟孩子沒關系。

    這個包袱,隻能由你、我默默地背着,懂嗎?” 王守義半晌才點點頭:“是呀,人又何必這樣認真。

    ”他長歎了一口氣,“他給高伯年當兒子,比跟着我強。

    ” “你明白這點就好。

    你的證明,将來組織派人來問時,我可以給你寫。

    康克儉要報複你,你可以去機關找我,這裡,你不要再來了。

    ” 王守義苦笑了一下,拖着步子走了。

     沈萍關上了門,如釋重負。

    她鎮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她想應該立即去找丈夫,提醒他注意那個康克儉。

    王守義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二 張義民最近越發春風得意,志得意滿。

    他已經把高婕俘虜了。

    這一半要歸功于那個音樂家。

    黃炯輝把她的心從他手中奪走,很快,又放了回來。

    奪走的是一個高傲的近似無情的女王,放回來的則是一個溫順的、完全馴服了的可憐蟲。

     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當你千方百計想得到它時,卻得不到,可你不再幻想它時,它卻不知不覺地來臨了。

     那一半功勞是羅曉維的。

    是羅曉維這顆砝碼,讓他增添了改變對高婕态度的勇氣。

     起初,他隻是利用羅曉維填補自己内心的空虛。

    後來,那一次在“鳳華”,他發現了羅曉維對他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在徐援朝家一次又一次的幽會之後,他已經習慣了羅曉維給他的柔情纏綿。

    在她銷魂的吻和愛中,高婕對于他,似乎已變得無關緊要了。

     高婕回來後,羅曉維對他的進攻更加強烈,她包了麗多飯店的一個房間成為她與他新的幽會地點。

    她對他的柔情使他覺得幾乎不能背叛她。

    可是,他得到高家裝裝樣子,這樣即使跟高婕的關系已經結束,責任也是高婕的。

    誰知,高婕變了。

    她的驕傲被一臉忏悔、祈求和溫順所代替。

    高婕已經主動拆除了以前她設置在他們中間的障礙。

    他有意在她面前表現得蠻橫無理,有意發洩自己對她的輕蔑,想試試她是否真的肯順從。

    她順從了,而且他越暴戾,她越順從,這反倒讓他棄之不得。

    高婕的變化,使她增添了一種女性的迷人之處。

    他終于在高婕的默許暗示之下,留在了她的房間。

    這個舉動,和高夫人、高書記對他所形成的一種既定氛圍,使他最終決定還是選擇高婕。

     晚上,他趕在吃晚飯時,到了高家。

     他是應沈萍之邀到這裡吃飯的。

    今天,沈萍一連打了兩個電話讓他來。

    偏巧,羅曉維約他去“麗多”,他想推掉沈萍的邀請,但沈萍的口氣不容置喙。

    他不敢違背她的意思,乖乖地按時前來就餐。

     吃過飯,高伯年回自己書房去了,沈萍把張義民和高婕叫到沙發上坐下。

     “我想和你們商量一下你們的事情。

    ”沈萍瞧瞧女兒,又望望張義民,“我準備讓你們‘五一’辦,你們考慮一下這個時間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