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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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要靠苦熬苦掙。

    空氣中飄着一股香氣,這種香味他很熟悉,高婕身上就是這種味兒。

    這是一種幽香,妹妹義蘭有時也愛用香水,但香得嗆人,使他發暈,有一次,他特别注意了高婕梳妝台上香水的牌子,照此托人從友誼商店用外彙券買到了一瓶法國“迪安娜”牌香水,希望妹妹身上的香味能讓他舒服些。

    誰知換了牌子,香味卻依然如故。

    難道香水作用于不同人身上,氣味還會産生差異,張義民根本沒意識到,這種差異正來自他的心理。

     後邊又響起急促的摩托車聲,張義民本能地向邊上靠了靠,把正中的道路讓給這些目空一切,飛來飛去的家夥。

    誰知那聲音嘎地停住了,一輛摩托車在他的自行車前劃了個圓弧。

     駕摩托車的是徐援朝,車後坐着一個姑娘,兩條裸露的大腿分叉在摩托車架兩旁。

     “嘿,哥們兒,我一眼就看出是你,眼力不錯吧?好久不見,聽說你混得還可以。

    ”徐援朝潇灑地用腳蹬着地,掏出一盒香煙,輕輕一彈,甩出一根煙。

     張義民毫無思想準備,煙從面前飛過去,掉到地上,他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去拾。

     “算了,換一根。

    ”徐援朝把煙盒遞到張義民面前。

     張義民隻好從上邊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後用手捂住徐援朝伸過來的打火機,點着煙,他不明白徐援朝為什麼又回過頭來特意追他。

     “怎麼,跳舞還是看節目去了?”他盡量做出很随便的樣子,順口問。

     “天太熱,出去兜兜風,誰他媽的想到騎摩托都兜不出風來。

    這雨憋着不下要悶死人了。

    ” “這裡還算涼快,市内更熱。

    ” “怎麼,又去巴結高書記?噢,不,未來的老丈人去了?”徐援朝笑着說。

     張義民的臉拉了下來,他想回敬這個纨绔子弟一句,但又忍住了。

    他是在給高伯年當秘書時,認識徐援朝的。

    那時徐援朝剛從部隊轉業回來,在家等待安置,閑着沒事就在大院裡蹓跶。

    他的身份,當時市委書記徐克的兒子,他的形象,細高個子,漂亮面孔,再加上他滿不在乎、灑脫倜傥的風度,都使他在别墅大院裡挺紮眼。

    他是在這大院裡出生的,高伯年搬進利華别墅已經是第三代住戶了,閻鴻喚則屬于第四代。

    大院裡的很多勤雜人員都和他很熟,尤其老花匠是看着他穿着開裆褲長大的。

    他常幫老花匠澆水、剪枝,和警衛聊大天。

    張義民很快就注意到這個人物。

    了解了他的身份。

    他們倆年齡相仿,徐援朝也從不端什麼架子,張義民便很想跟他交個朋友,高幹子弟在他眼中總包着一層神秘的光圈,他想了解他們,知道他們的内心世界和生活方式。

    所以,每次碰到徐援朝,便有意識地站下來和他随便聊上幾句。

    最初,他覺得徐援朝很健談,似乎無所不知,進而,他就覺得徐援朝很淺薄,這個公子,什麼都見過,但對什麼都是一知半解,而且知識貧乏,對各種邊緣學科,當代新思潮,各種新觀念,一無所知,隻是天南海北地胡聊。

    原來,徐援朝這些人除了父母加在他們頭上的那個光圈,竟不如一個貧民子弟。

    張義民心裡油然升起幾分得意和自信。

    不久,徐援朝分到了外貿公司保衛科當了科長,見面的次數少了。

    後來,即使見了面,徐援朝的态度也變了,變得十分冷淡,甚至傲慢。

    張義民開始忐忑不安,他不知徐援朝态度突然降溫,有什麼“背景”。

    是不是哪句話沖撞了他?沒有,張義民一向跟徐援朝說話比較謹慎,是不是自己哪一次态度上先冷淡了?也沒有,張義民雖然從心底裡看不起徐援朝,但他對市委書記寵愛的這個公子,一貫的原則是接近他,怎麼會表現出冷漠呢。

    平時遇上再緊急的事兒,他看見徐援朝都要停下來,寒暄一通。

    慢慢地,張義民才發現徐援朝冷淡的不是他一個人,而是對所有大院的工作人員,包括那個從小抱過他的老花匠。

    原來,這小子狂了,社會寵慣了他那顆優越的靈魂,使他又重新意識到他原來是這座城市的“太子”。

    張義民一顆懸着的心落了地,落在地下的心充滿了對這個“太子”的仇視和輕蔑。

    總有一天,他要把徐援朝這類八旗子弟,踩到他的腳下。

    但他現在犯不着得罪徐援朝。

    于是,隻要那位“太子”迎面騎車過來,他還是招招手,不管對方是否答理他,隻是在自己招手的時候,心裡總要罵一句“這個混蛋”。

    三年前,徐克退居二線,調到北京,高伯年當了市委書記,張義民才不把徐援朝放在眼裡。

    徐克管不到他頭上了,以後,兩個人在利華别墅相見,便互不理睬,擦肩而過,也形同路人。

     今天,徐援朝掉頭追過來主動跟他說話,想幹什麼,難道是為羞辱他? “開句玩笑嘛,哈哈。

    ”徐援朝拍拍張義民的肩膀,“剛聽說,老弟榮升大處長了。

    ” 張義民不認為徐援朝是恭維他。

    這小子不是普店街的住戶,把處長這個角兒會看得多重。

    在徐援朝眼裡,局長,部長都算不得什麼。

    他笑笑,反唇相譏: “我可聽說,你早是個老科長了。

    ” 徐援朝仿佛什麼也沒聽出來,仰脖哈哈一笑:“老皇曆了。

    不像老弟,市委第三梯隊,前途無限量。

    ” 摩托車後座上的牛仔短褲女郎不耐煩了:“别逗了,有事沒事呢?你要說你在這兒說,我先騎車回去了。

    ” 徐援朝沒有回頭,隻是用手向後拍拍那姑娘的屁股:“别鬧,耐心點。

    ”然後又對張義民說,“這麼熱的天,回家幹什麼,走,到我們家玩玩去。

    ” “謝謝,我還有事。

    ”張義民目前并不想與他深交。

     “别蒙人了,都快十點了,這麼晚能有什麼事?别擺譜了,你天天到這兒來,敝人寒舍你還沒來過。

    走吧,随便坐坐,就當認個門,跳跳舞,正缺個男伴。

    ” 徐援朝的邀請,在張義民眼中是自己的勝利。

    他終于讓這個“太子”知道了他的分量,居然低頭主動向他表示要交個朋友。

    但是,如今的張義民已經不是剛剛跨入廈門路222号大院的那個小秘書了。

    他自信自己能成為這座花園主人之一,高家家族的成員的日子為期不遠了。

    他早已沒有去見識一下徐家的欲望。

    他現在去徐家就是賞光了,他不能賞給徐援朝這個光。

     “等沒事的時候再說吧,現在沒時間,明天市政府又是一天會,我得早點休息。

    ”他的這番話,是為着表示一下自己對徐援朝的輕蔑,強烈的報複欲支配着他。

     “少坐一會兒呗,今天我家從北京來了幾個朋友,認識認識對你有好處,北京信息多靈,你不想多了解點什麼?”徐援朝漫不經心地踩着摩托,似乎在等待張義民的最後決定。

     “北京的朋友”這幾個字讓張義民心動了。

    看樣子徐援朝也算真心實意,去就去,認識幾位北京的幹部子弟還是很有必要的,誰知道将來哪道門向他開呢? 徐克這幢房子,看外表與高伯年那幢樣子區别不大,但走進那扇雕花大玻璃門,張義民立刻發現了它們的不同。

    這幢房子有一個十分寬大的前廳,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光可照人,像個舞場。

    從門口到二樓樓梯上,鋪着一條紫紅色的長地毯,另一條紫紅色地毯攔腰橫跨,兩端伸向一樓兩側的棕色菲律賓木雕花房門口。

    徐克畢竟是市裡的元老,他的住宅從内部結構到裝飾都比高伯年的房子氣派,考究得多。

     張義民随徐援朝走進一樓左側的房間。

     房間很空曠,擺着三套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