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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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釘子。

    我聽說,六大閉幕後,就要調兵遣将在蘇浙地區和陝甘甯進攻共産黨了!抗戰尚未結束,面上一套、暗中一套,莫此為甚!” 童霜威聽了,感到馮玉祥說得深刻,一針見血,問:“會上做了些民主的姿态,恐怕是像馮先生你這樣的國民黨人做了努力才争取到的吧?” 馮玉祥胸口像滾着難以平歇的浪潮,氣憤地說:“全國人民對獨裁政治非常不滿。

    全國人民的呼聲和行動,他們不聾不瞎,自然不是看不到聽不到。

    為了維護統治,作點讓步,作點姿态,實際是愚弄群衆。

    會上通過的報告決議什麼的,大部分是這種騙人的東西。

    召開國民大會,通過憲法,還政于民,誰相信?其實,國民大會的職權還得由國民黨中執委讨論研究後決定。

    獨裁者操縱一切、決定一切。

    國民黨還政于國民黨!這不是心黑手狠是什麼?”他身材高大,身體又重,壓得那張椅子承受不住,“叽叽吱吱”地響。

     “沒有人提出相反意見?”童霜威問。

     馮玉祥眼裡閃着怒火:“提有什麼用?有人提出了‘加強民主設施,促成國家統一案’,就被擱到一邊去了!” “先生看這次會後,形勢如何?” 馮玉祥嗓門高起來了,亢奮、直爽地說:“我看,抗戰未完,内戰危機已經可以看到苗頭,使人擔心。

    有人不講民主,隻講君主!追求國家民族進步的人,包括你我在内,都任重道遠。

    還可能有非常艱難的路程在等待着我們呢!” 童霜威點頭,感到馮玉祥真是推心置腹了,說:“唉,是啊!我也有同感。

    因此,也就有了思想準備。

    我在淪陷區時,感到太黑暗了!隻希望早點看到天亮!到大後方後,則依然是感到太黑暗了!等待天亮,未免消極,掌起燈火來,則太必要了!我願意像馮先生一樣,做個掌起火把來的人!” 馮玉祥帶着敬重的神态,聲調渾厚莊嚴,說:“嘯天先生說得很好!你是位值得我欽佩的人。

    剛才這番肺腑之言,使我感動。

    這重慶,黑暗得太壓抑太沉悶了!我在想總有一天我要白天點一盞小馬燈,到那個想學希特勒的獨裁者官邸去強谏一番,也想提着小馬燈在街上走,喚醒更多的人來行動!”說到這些話時,他的臉漲得通紅,揚起左臂,握住左拳,做了個打擊的動作,氣哼哼地仰靠在椅子背上。

    椅子負不了他的重量,“叽叽吱吱”又叫起來。

     家霆在裡屋,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時,他怕馮玉祥話說多了口渴,出來給馮玉祥的茶杯裡對開水,并将一本《明鏡台》送給馮玉祥,說:“馮老伯!這是我與一位同學辦的一個新刊物,送一本請老伯指教。

    ” 馮玉祥剛才激動了一陣,現在平靜下來了,喝了些茶,用手抹了抹嘴唇,接過刊物,看了一看,說:“名字起得不錯呀!你們這雜志是得像一台明鏡把那些肮髒的人和事映照出來,把老百姓想的說的都印在上面。

    ”他忽然眯着眼注意到了那篇《黃金存款舞弊案之謎》,大聲說:“好啊,這篇文章一定不錯!我拿回去好好看看,但這事聽說就這麼過去了,好不叫人生氣!”他問家霆:“你們辦這刊物,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家霆說:“政治壓力!新聞檢查!” 馮玉祥點頭,說:“不要怕!你想,《新華日報》都能在重慶辦!你們這刊物比他們總要好辦些吧?政治有壓力,新聞要檢查,要想點好辦法避開。

    蠻幹不行,要策略些!要吸引讀者,有股韌勁。

    ” 說到這,有腳步聲,那副官出現了。

    大約他見談話的時間不短了,不放心,所以來看看。

     馮玉祥見副官來了,說:“嘯天先生,今天就談到這裡吧。

    有機會我們見面再談,好不好?”又把卷在手裡的《明鏡台》揚了一揚,對家霆說:“我帶回去好好看看,希望你們辦得更好!” 馮玉祥與童霜威父子握手告别。

    家霆拿着手電,副官也用手電照亮,童霜威陪着一起送馮玉祥到巷口陝西街邊停着的汽車旁。

    汽車駛走後,童霜威感歎地對家霆說:“這個人有血性,愛國、抗日,以自己獨特的思想、性格和行動,将來會在曆史上留下名字的。

    現在這世道,多一點這種血性人物就好了!” 轉眼到了六月中旬,一天晚上,家霆去上課了,下着雨,褚之班忽然來到餘家巷看望童霜威。

    他穿得挺括,精神面貌卻不佳,似乎有什麼心事。

    他先謝了童霜威關于《明鏡台》的事,欣慰地告訴童霜威:“那事風平浪靜了!……”童霜威支支吾吾,不多說什麼。

     褚之班忽然浩歎,說:“我是不得已廁身商界,原想弄點經濟基礎将來到适當時機仍去幹我的本行。

    現在看來,希望不大了!” 童霜威問:“為什麼?” 褚之班下巴上那顆長着幾根毛的黑痣顫動着說:“說來說去,我雖拜在杜先生的門下了,到底不是親骨肉。

    而且樹大了招風,做生意錢賺得多了些,惹人眼紅。

    我本來決定離開他自己辦個光明企業公司,誰知杜先生要我出面為他搶購黃金,差點弄得我吃官司。

    這一關過去了,我隻以為他會對我另眼看待。

    誰知不然,他聽信手下的紅人挑唆,說我當初在中華實業信托公司替他幹時做了手腳。

    搶購黃金的全部赢利都歸了杜先生,這且不說,我那光明企業公司有一大筆棉紗,從淪陷區通過浙江往重慶運來時,竟在途中遭到了搶劫,使我無法承擔這筆虧損。

    我現在的本錢,十成隻剩下了三成。

    而且已經離開了杜先生,雖替他賣過命,卻有點得罪了他,生意也不好做,倒黴之至!” 童霜威難以勸慰,也無法勸慰,心想:褚之班呀!當初來到重慶你好狼狽,我對你不薄。

    你投靠杜月笙後,得意了,長期“無事不上三寶殿”。

    你做生意,本不應該犯法,卻又搶購黃金、同淪陷區不知做什麼交易。

    你現在似乎倒了黴,其實仍很有錢,何必找我訴苦,便默然不語,隻是聽着。

     矮胖的褚之班,雙手放在大肚子上,忽然歎口氣說:“最近,有件事,不知聽說沒有?抗戰勝利似乎越來越臨近了,杜先生已被重用,讓他近日内立即啟程去浙西淳安。

    那裡有戴笠軍統局東南地區總部,安裝有電台。

    杜先生将負責聯絡在上海等地汪僞政府裡的高級官吏,配合戴老闆率領的忠義救國軍搶先進入淞滬地區。

    這一來,杜先生可以重整旗鼓,在勝利後的大上海站住腳跟重振杜門大展宏圖了!” 童霜威平靜地搖搖頭,說:“倒還沒有聽說。

    ”心裡想:前幾天報載:琉球島之戰持續了八十一天,已經結束,美軍犧牲數萬人,終于勝利了。

    菲律賓之戰進行了八個多月,勝利結束也已在望。

    日本敗亡無論如何是不遠了!杜月笙要去浙西,顯然是為抗戰勝利接收南京、上海、杭州地區做準備的! 褚之班玩弄着一根藍色銀花點的西裝領帶說:“我聽說杜先生要想借重秘書長。

    他去淳安,不能不帶個像樣的班子。

    他認為秘書長既有學問有見解有謀略,又有聲望地位,而且離開淪陷區時間不長,汪僞政府中熟人不少,一同前去,便于牽線搭橋。

    ” 童霜威反感地笑了,忽然想起抗戰爆發那年由武漢到香港後葉秋萍要自己與日方搭線,和在季尚銘家吃猴腦宴見到日本人和知的事。

    這種事我那時不想幹,現在更不想幹!遂平淡地說:“不會吧?” “是真的!确乎聽說如此!”褚之班懇切地說,“我是想,如果秘書長收到邀請,還是陪同杜先生前去。

    天下什麼事都要落個‘早’字!将來勝利了,早日返回上海,一定大有可為。

    我在想:如果秘書長你去就給我再向杜先生進一言,讓我也同去。

    我雖不才,上海灘還是熟的,總能出點力跑跑腿。

    将來,早點回上海,家也在那裡,或從政或回法界,或者經商,總比在四川浪迹要好。

    ” 童霜威說:“啊,你是為這事來找我的?” 褚之班有點尴尬地說:“正是!” 童霜威推托說:“現在,我沒有得到邀請。

    得到邀請後,去不去更要考慮。

    我想,我可能是不會去的。

    現在這事不好說。

    ” 褚之班說:“就為我再寫封推薦信給杜先生如何?” 童霜威說:“之班,你想,我再寫這封信能有用嗎?你是明白人,我同杜的關系并不特殊。

    你這一段時期,在他手下,還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