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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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發展特殊的男女關系。

    在史天雄心裡,有些原則是不能破壞的。

    如今,楊世光專程回北京辦離婚手續,江榕又主動去火車站接了楊世光,史天雄便給楊世光留個條子,主動回避,把完整的空間和整個晚上都留給了楊世光和江榕。

    除了在紙條上寫了“晚十點以後回來”之外,史天雄本想把自己的鑰匙也“遺忘”在一個顯眼的地方,後來想想這叫過猶不及,才作罷了。

    史天雄在二哥陸承業家裡呆了整整一個晚上,幫助陸承業又把全員推銷的計劃仔細推敲一遍。

    無法獲得銀行大筆貸款,也就無法利用傳媒發動強大的廣告宣傳攻勢,實行全員推銷在經營上、開拓市場上,已有那麼一點抓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意味了。

    史天雄不忍在這種關鍵時候說洩氣話,整個晚上,基本上都在聽陸承業構想全員推銷成功後紅太陽複興的藍圖。

     回到明光村小區單元房,已是深夜十一點半。

    楊世光勾着頭,坐在床沿上,大口大口地抽煙。

    史天雄探頭看見床上的被子依然是個有棱有角的豆腐塊,開玩笑道:“戰場打掃得很及時,也很幹淨。

    ”楊世光一聲不吭地坐着。

    史天雄看見楊世光腳下的地闆上躺着歪七豎八的煙頭,忙走進去,吃驚地問道:“戰局不利?出了什麼問題?” 楊世光踩滅了扔下的煙頭,長歎一聲,“命運,命運。

    戰争沒有來得及發生,已經結束了。

    ”史天雄探究地看看楊世光,“不會吧,小江不是那種脾氣古怪的老處女,對你也是早動了真情的。

    現在一切障礙都消除了……是你分寸沒把握好,把人家吓跑了吧?”楊世光苦笑道:“錯了。

    我根本沒有離婚,這一輩子恐怕也離不成婚了。

    小江還年輕,我不能把人家耽誤了。

    ” 史天雄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盯着楊世光,“是她變卦了,還是你變卦了?”楊世光神經質地笑笑,又點了一支煙,“我自己變卦了。

    都告訴你吧,我不想讓你像審犯人一樣審我。

    她計劃和我離了婚,春節就和那個人結婚。

    半個月前,那個候補丈夫讓她做婚前檢查,一查,查出一個白血病。

    候補丈夫一看化驗單,躲着不見了。

    以前,她說她離不開兒子,我也同意。

    這一回,一見面,她就說讓楊光跟我過。

    我一追問,她都說了……你說,我能在這個時候跟她離婚嗎?這病當然是絕症,不治,半年一年也就沒這個人了。

    可,可我能不給她治這個病嗎?她們商場這幾年很不景氣,總經理說了,商場隻能盡盡人道主義義務,隻報銷百分之十的藥費。

    可要花血本治這個病呢?做做骨髓移植術,每年換一次血,活十年八年的病例,也不是沒有。

    讓江榕等我十年八年?現實嗎?長痛不如短痛,不如讓江榕死了心。

    ”說罷,一手撐着窗子,頭在牆上撞出一聲聲悶響。

    史天雄抽了半支煙,伸手拍拍楊世光的肩,“這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下一步怎麼治療?小楊光怎麼辦?” 楊世光轉過身,癱坐在床上,“這學期沒幾天了,下學期準備讓他來西平讀書。

    治療?我不知道怎麼治。

    她兩個哥一個妹,都不願意給她移植骨髓。

    大哥說他要養一家三口,讓我給他存三十萬,他才肯上手術台。

    小妹說她婆家人都不同意,她這一輩子隻能依靠這個婚姻了。

    二哥倒很幹脆,隻說三個字:不願意。

    總不能從兒子身上抽骨髓吧?再說,他未滿十六歲,骨髓沒法用。

    遇上這麼自私寡情的兄弟姐妹,我有什麼辦法?走的時候,我留了話,醫療費由我承擔,到底移植誰的骨髓,由他們商量。

    否則隻好碰運氣,看看有誰捐的骨髓能給她移植了。

    ” 史天雄沒再說什麼,下樓到夜市買了點下酒菜,拎一瓶二鍋頭,回來拉楊世光喝了幾杯。

     第二天一上班,金月蘭拿着江榕夜裡龍飛鳳舞寫的辭職報告,進了史天雄的辦公室。

    史天雄拿起辭職報告看看,說道:“這件事由我來處理吧。

    ”金月蘭憋了一肚子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一個小時後,史天雄帶着江榕穿過銀杏林,來到錦江邊上。

    沉默了一會兒,史天雄說道:“去年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我第一次萌發了來‘都得利’的念頭。

    經過這一年的實踐,我認為我做出了一項正确的選擇。

    我相信,明年這個時候的‘都得利’,會變得更有前途。

    你是燕市長親自做主考官聘任的‘都得利’中層領導,這幾個月,經過你的努力,你實際上已經進入了‘都得利’的核心領導層了。

    我和金總對你非常滿意。

    我實在想不到你會用一紙辭呈,評價你在‘都得利’這幾個月的工作。

    你不會不知道,年底到年初的三個月,對商業零售公司意味着什麼。

    一句話,‘都得利’不想失去你。

    ”江榕低頭看着緩緩東去的江水,淡淡一笑,“史總,我不是一個輕易就改變主意的人。

    你們能這樣挽留我,證明我當初選擇‘都得利’沒有選錯。

    可是,我現在決定再換一個活法了。

    ” 史天雄也不看江榕,自顧自地說:“我堅信你在西平,無法找到第二個能這麼充分發揮你的潛能的單位和職位。

    從某種角度,我把‘都得利’看成一個同仁和同志公司。

    這樣一句語錄,也能用在‘都得利’身上: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來了。

    這樣一種公司的價值,日後會被更多的國人發現,目前,它是有點另類。

    是的,社會确實越來越務實了。

    可我認為一個社會絕對不會永遠停留在單純的物質狂歡階段,它肯定還會發展、變化。

    ”江榕接一句:“史總,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都得利’的前途。

    我現在隻有一個要求:請求你們盡快批準我的辭呈。

    ”史天雄大笑起來,轉過身看着江榕說:“其實,你要是真的對‘都得利’徹底絕望了,想離開‘都得利’,根本用不着遞交辭呈。

    ‘都得利’不過是個私營股份制商業零售公司,無法注銷你的戶口,無權收回你的住房。

    俗一點說,你拍拍屁股走了,我們對你有什麼辦法呢?我知道你為什麼要辭職。

    ”江榕輕歎了一聲,“或許我真應該不辭而别。

    ”史天雄道:“小江,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完後,辭不辭職,由你決定。

    你要是執意辭職,明天公司給你開歡送會。

    ” 江榕無奈地搖搖頭,“你講吧。

    ” 史天雄擡眼看看天空,“往前推二十年,中國處在一個極度精神狂歡的時期。

    那時候,軍人特别是打過仗、立過戰功的軍人,曾經做過一段時代的主角。

    ”江榕笑道:“我不是小姑娘,對那段曆史不陌生。

    你和金總那時候都是大明星。

    可惜那時傳媒不發達,否則你們不知道會擁有多麼龐大的追星族隊伍。

    ”史天雄開玩笑道:“我講講背景,是怕跟你有代溝。

    你不陌生,就好辦了。

    那時候,我們也遇到很多追星族。

    也許是人老了,常有懷舊情緒吧,我覺得那時的追星族比現在的追星族,更真誠,也更投入,特别是那些女性追星族。

    戰争結束後,我和我的戰友們都收到了很多姑娘們的求愛信。

    我們偵察連,一排長和我收到的求愛信最多。

    一排長收到七百二十二封,我收到六百八十一封。

    ”江榕接道:“這麼精确?”史天雄道:“這些數字早就镌刻在腦子裡了,我認為那個時代有許多讓人迷醉的地方。

    在醫院裡,我們這些坐着輪椅、拄着拐杖的劫後餘生的戰友,在這些從祖國四面八方飛來的、沾染着少女、姑娘們芬芳氣息的信件裡,尋找到了人生實實在在的意義。

    多數來信裡面都附有玉照。

    這些照片伴我們度過了許多養傷的難挨時光。

    當時,我已經結了婚,隻能寫一封封回信,說明自己的身份。

    看着戰友們拿着照片比較來比較去,我的情緒挺低落的。

    ”江榕抿嘴笑道:“後悔結婚太早。

    ”史天雄道:“也不全是後悔。

    有些信寫得文采斐然,有些信寫得情深意長,明明能判斷出這個姑娘十分優秀,卻無法繼續跟她們深交,感到有些遺憾。

    長話短說吧。

    後來,一排長從這七百二十二個姑娘中,仔細挑了一個做了妻子。

    那時候,我們都特别的單純。

    後來,再後來,這個曾經非常理想主義的姑娘……”江榕已經明白了史天雄的用心,打斷道:“後邊的故事我替你講吧。

    這個姑娘先做了紅杏出牆的媳婦,繼而又想飛到王侯将相家。

    我隻是不明白,有的人吃爛杏也會上瘾,好像離了爛杏,就沒法活了!這種優柔寡斷的人,能打勝仗,還當了功臣,真是奇迹。

    ” 史天雄一聽這話,心裡有數了,皺着眉頭說道:“這個故事的後半段,要比你想象的複雜。

    出牆的紅杏,這些年給一排長帶來了無盡的屈辱和悲哀。

    爛杏就是爛杏,不是戒不掉的海洛因。

    他也知道仙桃對他的後半生意味着什麼,他很珍視他生活裡出現的仙桃。

    我作為一個見證人,也非常希望這株仙桃能成為慰藉他受傷心靈的一片風景。

    一切都在往好處變化,我很替他們高興。

    可是,就在上個月,這株早就想搬家的杏樹,得了絕症。

    ” 江榕咬着嘴唇思索了一會兒,問道:“什麼病?” 史天雄道:“白血病。

    沒有人要這棵得了絕症的杏樹了。

    一排長也可以不要。

    但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挽救杏樹的生命。

    我不認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