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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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他也該來個電話呀!晶晶,你說該不該報警?” 金晶晶笑了起來,“報警?一個成年男人失蹤十幾個小時,又不是去闖龍潭虎穴,現在能報警嗎?再說,他隻是你的副董事長兼總經理,他昨天還在上班,今天還沒到上班時間,你當董事長的,以什麼理由報警?說不定人家已經和好了。

    談成這個結果,怎麼給你說?今天,他要是沒去上班,你就等着接他的辭職報告吧。

    ”金月蘭狐疑地看看女兒,慢慢說道:“你小小年紀,想的還挺複雜。

    也有這種可能。

    ”金晶晶道:“不是我複雜,是這社會太複雜了。

    我們學校選優秀學生幹部,有幾個同學都知道給老師送禮、拉同學選票了。

    上周,有三個家裡富裕的同學,還請我們吃過海鮮呢。

    史天雄當過的司長,你說會有多少人眼紅?陸家一動真格的,史天雄恐怕隻能投降了。

    不說他了。

    兩種結局,我都能接受。

    他回北京了,我也落個清靜,免得同學拿你們倆的關系嚼舌頭。

    他離了婚,更好。

    媽,你熱牛奶,我熱面包,吃完早飯,你去上班,我去早讀。

    天塌不下來。

    ” 女兒這番太過老成世故的話,說得金月蘭啞口無言。

    确實,這個複雜的社會泡得人心更加難測了。

    六點二十,母女倆吃完簡單的早餐,收拾收拾準備出門。

    金月蘭打開房門,驚得後退一步。

    隻穿一件襯衣的史天雄,坐在門邊睡着了,腳上的皮鞋髒得不像樣子。

    金晶晶過來一看,驚叫一聲:“天呢,哪兒來的流浪……” 史天雄站了起來,擦擦嘴角的涎水,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笑笑,“對不起,走了一夜路,身上一分錢……想起上午還要接人……你這裡近些,我怕打攪你們,想坐一會兒,不想竟睡着了……”看看金晶晶,“我,我想喝口水……”金晶晶忙閃到一旁,笑着拉着史天雄的胳膊,“史伯伯,你快進來。

    你這樣子可真吓人,好像被人打劫了。

    你的皮鞋都爛了……這是怎麼回事?”史天雄看見餐桌上有半杯殘茶,端起來先喝了,“我走了三十來公裡路,身上沒一分錢……路上也沒有電話……”金晶晶看史天雄這麼狼狽,說話又吞吞吐吐,知道有些内情不便讓她知道,搬把椅子說:“史伯伯你先坐下,等會兒洗把臉。

    我要去學校早讀,不陪你了。

    ”說罷,背着書包走了,開了門又喊道:“媽,史伯伯一定餓了,你别忘了給他做點吃的。

    ” 金月蘭把洗臉水端到客廳,“快洗洗吧。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的外套呢?你是不是挨打了?” 史天雄邊洗臉,邊把昨晚的事簡單說了一遍,省略了招小姐的細節,最後忘不了感歎一句:“大洪水把國家搞得這麼困難,娛樂場所還都是人滿為患、醉生夢死呀。

    ”金月蘭笑了起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呀!沒談成,你先動手打了人,人家還開車找你,你為什麼不坐車?他到底做了什麼,你才打了他?”史天雄又喝了一杯水,欲言又止地說:“我,我真說不出口!”金月蘭追問道:“到底為什麼?你不說清楚,我心裡直着急。

    ”史天雄道:“他,他竟喊了小姐!喊了四個隻穿一點點東西的年輕姑娘……我能不打他?”金月蘭撲哧笑了出來,“你這個小舅子可真有意思。

    給自己的姐夫……他是不是在考驗你呀?”感覺到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換一種口吻說:“這個陸承偉,看上去文文明明的,辦事也太離譜了。

    ”史天雄道:“我走了一夜,想了一夜,越想越覺得形勢嚴峻。

    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場面,讓人震驚。

    都是又年輕又漂亮的姑娘……看樣子沒幾個是被迫的,這更可怕。

    難道這種過程中國真的無法回避?存在的不一定都是合理的。

    信仰和精神的問題,是個大問題。

    ” 金月蘭笑道:“先填填你的肚子再說吧。

    ”去了廚房。

     齊懷仲敲開門,一眼就看見正在喝牛奶的史天雄,驚奇得瞠目結舌。

    金月蘭問:“你找誰?” 齊懷仲揚揚手中的衣服,“金董事長,我們陸總讓我來給史總送衣服。

    ”金月蘭道:“請進來吧。

    ”齊懷仲走進去,把衣服遞給史天雄,“你看看少沒少什麼東西。

    ”史天雄把衣服披在身上,“不用看了。

    陸承偉如今可以幹十惡不赦的事,可他不至于偷我的幾百塊錢。

    ”齊懷仲看看史天雄腳上的皮鞋,把鞋盒子放在桌子上,“史總言重了言重了。

    其實我們陸總一直很敬重你,很珍惜你們之間的兄弟情意。

    他說你會從白江走回來,果真……他讓我把這雙鞋送給你,表示他對你的歉意……” 史天雄哼一聲:“他的東西我不收。

    你告訴他,我嫌他髒。

    ”金月蘭忙打圓場道:“天雄,你們畢竟兄弟一場。

    你打了人,人家還想着你多走了路,你不收,不合适。

    ”齊懷仲接道:“史總,你們兄弟間發生了什麼不愉快,我不知道。

    我知道承偉一直很重視你的意見。

    昨天夜裡,他已經決定捐款給陸川修一條二級公路了。

    承偉下過鄉,又在美國呆了多年,生活習慣和價值觀念,與我們不大相同。

    可他也想為國家做點大事……你是他的兄長,應該把他當做團結的力量。

    這些話不該由我來說。

    ”史天雄沉默一會兒,摸摸鞋盒子,“鞋我收下了。

    你告訴他,這條路要是他抛給陸川的誘餌,我把這鞋煮了給他吃。

    ” 齊懷仲告辭了。

     金月蘭正要讓史天雄換鞋,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他,他怎麼知道你在我這裡?他怎麼知道我的家在這裡?難道他認為……”說到這裡,臉兀自紅了。

     史天雄一臉迷惘,被這些疑問難住了。

     身兼“都得利”黨總支常務副書記、工會主席兩職的江榕,最近又被董事會委任了一個職務:社會部部長。

    自從“都得利”在抗洪期間連續在媒體出了風頭後,社會工作日漸繁雜起來。

    每天,都有人數不等的各類人到“都得利”求職,幾乎每天都有人以各種名目來“都得利”謀求捐贈和贊助,搞得史天雄和金月蘭苦不堪言。

    “都得利”不是社會福利部門,也不是社會慈善機構,而是一個以赢利為目的的商業零售公司。

    來求職的人還好打發,隻用對他們解釋說“都得利”暫時不用人,頂多聽幾句難聽話就過去了。

    來化緣的人,就不好對付了。

    西平市搞啤酒節,要求“都得利”公司贊助三萬元,看到組委會名單上有江豐年副省長、田明照副市長的大名,“都得利”隻好用兩萬元換一個贊助單位的名義。

    這次大洪水是全國性的,西平的郊縣溫水和大巴也遭了大災,兩縣都派人找了“都得利”,希望“都得利”能夠在兩縣災民重建家園時給予有力的支持。

    人大王建林副主任是溫水人,政協副主席張少奇是大巴人,都給史天雄和金月蘭打了電話,希望“都得利”能夠酌情解決一些。

    這兩位領導都出席過“都得利”二分店的開業典禮,又親自打電話過問了,不出點血不合适,經董事會研究,分别給兩個縣捐了兩萬元。

    接着,各種名義的攤派便蜂擁而至了。

    工商、稅務、分店所在街道辦提出的要求無法拒絕,都用錢擺平了。

    一個月算了一下總賬,“都得利”竟為這些事額外支付了十二萬八千元。

    得知總店所在區稅務局要走的五千元,目的是支付旅遊開支後,“都得利”的職工憤怒了。

    董事會經過緊急會議,決定成立一個社會部,全權處理這類事情,每年撥給五萬元,由部長江榕統一支配。

     江榕兼了這個職務後,知道自己坐在一隻火爐上了。

    幾天下來,人也瘦了,脾氣也大了,嗓子也喑啞了。

    楊世光看在眼裡,對她說:“你用不着對每個人都苦口婆心。

    金總和天雄都知道這些人大部分是來吃大戶的,成立這個社會部,目的就是堵他們的嘴。

    太當真了,傷身體。

    再有要贊助的信函,你看一眼就可以扔到廢紙簍裡了。

    來人了,你隻用說:公司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了。

    ”江榕埋怨道:“真不該接這個得罪人的苦差事。

    都怪你,你不勸我,我才不當這個部長呢。

    ”楊世光道:“比較難對付的人,你推給我好了。

    你就說我這個董事主管這項工作。

    ” 按照楊世光的主意幹了一周,江榕感到輕松了許多,心裡對楊世光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這一日,江榕陪金月蘭去毛小妹分管的淨菜加工廠,路上就把話題扯到楊世光身上了。

    江榕說:“金總,楊經理這個人有點怪,從來沒有聽他談過自己的妻子。

    ”金月蘭騎着車看看江榕,說道:“你觀察得挺仔細。

    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當年,他們戀愛時,也挺轟轟烈烈的。

    他妻子可能早就有人了。

    他和天雄來西平前,我聽天雄說起過。

    他來西平,可能就是為了結束這個婚姻吧。

    ”江榕默想了好一會兒,說道:“看不出來。

    他這個人很樂觀,很有幽默感,像是一個很幸福的男人。

    ”金月蘭道:“小江,你沒結過婚,對男人不了解。

    男人,确實很奇怪,太奇怪了。

    有時候,他們很善于僞裝自己。

    你看史天雄,像不像家裡房子着了大火的人?”江榕問道:“金總,會僞裝的男人是不是都不可靠?”金月蘭思想了好一會兒,說道:“這要看他僞裝是為了什麼。

    如果僞裝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這個男人多半靠不住。

    如果他是為了怕女人——他重視或者愛的女人,看不到他所受的是什麼樣的痛苦,這個男人又最靠得住的。

    這兩種僞裝區别并不太大,分辨出來,還真不容易。

    女人往往需要付出很多代價,才能具備這種能力。

    ” 兩人一路談論着男人,到了淨菜加工廠。

     毛小妹加盟“都得利”後,一直很努力。

    在她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