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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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決裂,他在學校被孤立起來了。

    他和陸承偉眼睜睜看着袁慧成了王大海的女朋友,隻好采取别的戰法對付王大海…… 梅紅雨的招呼聲,打斷了史天雄的思緒。

    梅紅雨推着自行車,笑吟吟地站在史天雄的門口,“總算看見你做了一回閑人。

    你怎麼了?是不是後悔沒有去荊江大堤扛沙包?”史天雄支吾道:“沒怎麼……你小姨要來拍我這貓兒洞,我在等她。

    ”梅紅雨把車子放好,推門進了堂屋。

     想想當年袁慧在社會大動蕩時期個人命運的跌宕,史天雄心裡有點灰。

    和社會相比,個人的力量實在微不足道。

    梅紅雨們這一代人,如何看待金錢與愛情,他并不清楚。

    梅紅雨内心世界究竟是一幅什麼樣的景緻,目前他還一無所知。

    萬一她真的動了心,準備去給陸承偉當助手呢?該不該給她提個醒兒?史天雄拿不定主意。

     梅紅雨進了門,屋内光線有點暗,她把燈打開,看見一簇鮮豔的紅玫瑰,正在茶幾上向她怒放。

    這不是街頭小販賣的那種常見的紅玫瑰,而是西平兩三個經營進口花卉鮮花店裡價格昂貴的紅玫瑰。

    梅紅雨怔了一下,眼睛一亮,禁不住似的,彎腰探出鼻子嗅嗅,直起身子,伸手取出一支,湊在鼻子下面,做了幾個深呼吸。

    然後,她把玫瑰插入花瓶,拿了一個小鋁盆,準備舀米做飯。

     梅蘭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裡屋傳出來:“是小雨嗎?”梅紅雨掀開米桶舀米,“你躺着吧。

    我做飯。

    誰送的鮮花?”梅蘭在裡面說:“真的不中用了,說話也能累成這樣。

    等我起來,慢慢給你說。

    小雨呀,咱們恐怕要交上好運啰。

    我去給文殊菩薩燒香,你還攔着。

    應驗了不是?”梅紅雨撇撇嘴,端着盆子出去淘米。

     把米煮上後,梅紅雨才發現屋内又多了幾隻精美的禮品盒,有腦白金、壯骨粉、彙仁腎寶,都是近幾年剛剛風行起來的價格不菲的中老年補養品。

    梅紅雨喊了起來,“媽——到底來了些什麼人?” 梅蘭撩開門簾走了出來,坐在一張舊藤椅上,小心地從口袋裡掏出名片,“來了一位承偉實業有限公司的副總。

    這是他們老闆的名片。

    ”梅紅雨接過名片掃了一眼,朝茶幾上随便一扔,從櫥櫃裡拿出一袋紅棗,朝碗裡倒出十幾顆,“莫名其妙的公司,莫名其妙的人。

    你怎麼随随便便就收了陌生人的東西?”說着,端着碗出去淘紅棗。

    梅蘭又把名片小心收藏起來,“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這是一個正經公司。

    老闆很年輕,是個高幹子弟,在美國留過學,搞金融發了大财。

    來的這個齊先生,以前在北京教大學,還是個副教授呢!你不熟悉人家,可人家熟悉你。

    ”梅紅雨把紅棗倒進電飯鍋裡,“不可能。

    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 梅蘭道:“不是這位齊先生學舌,我還不知道你在日本人那裡過的叫什麼日子。

    日本人,怎麼能靠得住?抗日那會兒,給日本人做事就是漢奸!小日本當年雖然沒有占領西平,可殺了多少中國人?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吃日本人賞的飯。

    吃着難受。

    遲到幾分鐘,多大的事?就把你當牲口一樣訓斥!想不到他們投降幾十年了,對中國人還是這麼狠……”梅紅雨終于想起了陸承偉,“他們是不是來勸我跳槽?我是見過他們。

    ”梅蘭的眼睛一下亮了,“這就對上号了。

    這個陸老闆為了幹事業,現在還沒有結婚。

    他們提的就是這件事。

    他們想請你去當總裁助理,或者是辦公室主任,月工資可以給你五六千。

    他們已經考察你很久了,對你很滿意。

    他們就等你一句話了。

    ” 這幾年,梅紅雨在不少場合,見識過不少暴發了的有錢人,絕大多數都曾鼓動她跳槽,絕大多數都說給她助總或者辦公室主任或者公關部經理的職位,絕大多數都不掩飾對她個人的興趣。

    經的多了,也就麻木了,心裡對這種人漸漸反感起來。

    這個陸承偉,臉皮可真厚,竟敢追到家裡來了!梅紅雨冷笑一聲,“這種鬼話我聽過幾百遍了。

    他們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你知道嗎?”梅蘭老于世故地說:“你媽活了四十幾了,好人壞人,我還分得出來。

    來的這個齊先生,斯斯文文,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肯定不是個壞人。

    ”梅紅雨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以為好人壞人,臉上都貼着标簽啊?那個老闆你沒見,高大英俊,演電影肯定能演大英雄。

    他當然很有錢、很有勢力。

    他心裡想什麼,我心裡知道。

    我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你給他們打個電話,就說我的事你做不了主,讓他們來把這些東西拿走吧。

    我炒菜去了。

    ” 梅蘭急得站了起來,大聲說:“我怎麼做不了主?這麼好的機會,我不幫你抓住,還算你的媽?日本人的飯,不好吃。

    你看看人家帶的這些禮物,你看看這些紅玫瑰?暴發戶、土财主,能想到這些嗎?女人就像這玫瑰,沒有營養和水分,鮮豔不了幾天。

    年輕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好機會,以後往哪裡找後悔藥來吃?我這一輩子就不說了,生錯了時代,嫁人又嫁錯了,如今又落一身病,沒救了。

    你還年輕,你的路還長着呢,我不幫你好好盤算盤算,任你由着性子來,吃了大虧可怎麼辦?”梅紅雨聽得忍無可忍,把菜朝地上一扔,沖進堂屋,叫喊似的說:“媽——你,你真是糊塗!你的女兒是公主呀是格格?是博士呀是專家?人家憑什麼一個月給我五六千塊?你真認為天上會掉餡餅不成?”梅蘭認真地說:“我很清醒。

    你不是公主,也不是格格,可我的女兒非常非常漂亮。

    這就足夠了。

    ”梅紅雨又氣笑了,“我知道我很漂亮。

    媽,這種機會出現幾十回了,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抓一個嗎?這幾年,你一直有病,很少出去,你根本不知道如今這社會變成什麼樣子了。

    算了,把這件事忘了吧。

    ”梅蘭根本不想讓步,言語更加尖銳起來,“你媽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

    你不就是說如今這社會已經笑貧不笑娼了?都一樣,哪個社會都一樣。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齊先生是說過陸老闆沒結過婚,是說過陸老闆一直想找一個可心可意的姑娘。

    你媽是很少出門,可也不是個傻子。

    有錢人包二奶包三奶的事情,我也知道。

    我左思右想,才認定這是一個打着燈籠也難找的好機會,這才下決心勸說你。

    單單幹工作,每月拿五六千,也比跟着日本人幹強得多。

    就是這個高大英俊的陸老闆看上你,他沒結婚,你也沒結婚,丢什麼人?也巧了,史先生還是這個陸老闆的親姐夫。

    你要信不過我,你可以去問問史先生。

    ” 史天雄聽到這裡,感到心裡有點發緊。

    梅紅雨要是真來問,應該怎麼回答?這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姑娘,用不着告訴她傾向性的意見。

    正在想着,梅紅雨變了調的聲音傳來了:“你越說越不像話了!這種巧事兒,專門等我來撞?真虧你能想得出來!世界上除了我,漂亮姑娘都死絕了!他既然是億萬富翁,身邊能少了女人?幾朵玫瑰,幾盒補養品,就把你糊弄住了!你以為他會跟我結婚?你怎麼會産生這種想法,真是見鬼了。

    媽,我告訴你!他出高薪聘我,目的隻要一個:讓我跟他上床!上床!達到目的後,要麼把我當花瓶擺起來,要麼把我當成破抹布一樣扔了!”梅蘭恨鐵不成鋼地盯了女兒一眼,嘿嘿冷笑道:“上床?上床也要找個上等人上床,免得以後恨自己有眼無珠!和你談的那個窮酸詩人,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媽是過來人,知道利害。

    那個什麼狼,會毀了你一輩子。

    小雨,人這一輩子,關口很多,要緊的關口隻有幾個,年輕時遇到關口一定要仔細。

    婚姻的事,可馬虎不得呀!這件事你可不要輕易回絕人家。

    你要想想清楚。

    買一棵白菜,也要貨比三家。

    ” 梅紅雨驚愕、悲苦、無望、憤怒地看着梅蘭,看着看着,突然間爆發了,大叫着:“你不是我媽,你不是我媽!”把玫瑰、把禮品一件一件都摔到院子裡,又跑到院子裡用腳踩着,“讓自己親生女兒走這條路,你算什麼母親!想傍大款,你自己去傍!我不侍候了。

    ” 梅豐和陸承業推開院門進來了。

    史天雄一看母女倆越吵越兇,也走了出來。

    看見陸承業來了,史天雄感到有些意外。

    梅豐剛好聽到梅紅雨說的過頭話,跑過去把梅紅雨拉到屋裡,斥責道:“紅雨!你說的叫什麼話?”梅紅雨頓時淚如雨下,抽咽道:“她算什麼媽?有勸女兒去傍大款的媽嗎?”梅蘭也鐵了心,繼續說:“我這都是為你好。

    不聽我的話,你将來肯定要後悔的。

    世道已經變成這樣了,你偏偏喜歡個窮酸詩人,能有什麼好結果?”梅紅雨咬牙切齒說:“我願意!我就是願意和他上床!我就是要嫁個窮酸詩人!”抹一把眼淚,“我願意!”梅豐呵斥道:“還說!多光彩的話?還說!” 外面,史天雄苦笑道:“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二哥,你有事?”陸承業道:“陸明不懂事,硬逼着我表态搞全員推銷。

    這種新方法,我生疏得很。

    小豐剛好打了電話,她建議我把這方案帶來讓你看看。

    她說光線不太好了,節目的事,明天再說。

    ”梅蘭又說話了:“小雨,媽不會坑你。

    ”史天雄皺皺眉頭道:“二哥,你先坐,我去勸勸她們。

    ” 梅蘭把陸承偉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