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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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一份勇敢,走的都是正路。

    ” 陸震天一表态,蘇園也不好再說什麼反對意見了。

    但她還是覺得有必要敲打敲打這個養子兼女婿。

    陸震天提議的慶賀晚宴結束後,蘇園苦口婆心起來,“官員外放,不升就叫谪,幾千年都是這樣。

    好在特派員前面還有個正司局級,這個家宴也算有個說法了。

    天雄啊,你六歲到這個家,我和你爸從來都把你當親生兒子來看待。

    你爸對你還有點偏心眼。

    ‘文革’初期,你爸自身難保,在蘭州當副司令的老部下提出帶走一個孩子,我們首先送去的就是你。

    你親爸親媽的問題那時還沒結論,不把你保護起來,怎麼辦?你要當了狗崽子,下了鄉,能有今天嗎?你們部隊要去打仗了,我和你爸商量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忙讓小藝到部隊跟你結婚。

    那彈片虧得隻傷了你的腿,否則……”陸震天厭煩地瞪了妻子一眼,“有完沒完?說這些做什麼!”蘇園笑彎了柳葉眉,“天雄不是要去西平嗎?你不是也經常要求孩子們不能忘記曆史嗎?你說承偉不成器,不走正路,這個家今後隻能指望天雄了。

    他要是忘了本,飛走了,我們怎麼辦?” 史天雄強笑着,“媽,你放心,這些我都記着呢。

    咱們這個家,不缺官,也不缺錢。

    你就放心讓我去闖一闖吧。

    再說,我的戶口還留在北京,編制還留在部裡,實際上等于出個長差。

    ”陸震天接道:“早晚他會回來的。

    ” 早晚會回來?早是多長時間?晚又是多長時間?陸小藝想不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開始給陸承偉撥電話。

    她需要有人幫助她。

     最近一些日子,陸承偉蟄居西山别墅,重點思考了亞洲金融危機會對中國今後幾年的經濟産生什麼影響這一重大問題。

    餓了,能吃上顧雙鳳親手做的江南小吃;累了能享受到顧雙鳳這個深陷愛河的女人提供的極富創造力的服務,日子過得甚是逍遙。

    史天雄刮起的家庭風波,他連一個波紋都沒感覺到。

    确實,這個時候,陸承偉在陸家還隻是一個局外人。

     局外人和局内人的差别,不過是門裡門外、幕裡幕外而已。

    房子沒送成,陸川的大工程還沒正式啟動,陸承偉想到了應該用其它辦法赢得父親的心。

    中國特色之一,就是政治話語在經濟生活中依然起着舉足輕重的作用。

    回想自己這十幾年走過的路,他深知陸震天三個字蘊藏的巨大能量。

    這能量多半時候像一輛重型坦克,能把通向目标道路上的一切障礙消除。

    還有個别時候,這種能量還能夠直接轉化為金錢。

    陸承偉斷定,在今後的十年裡,圍繞政策做文章,仍有無限的商機。

    那麼,一定要把父親這張威力無窮的牌打好。

     機會說來就來了。

    幾天前,晚報上登出了一則消息,說有一批具有文物價值的郵票将在國際會展中心拍賣,其中有一枚毛主席一九四二年寄給冀魯豫某将領信上貼的郵票最為珍貴。

    這則消息喚醒了陸承偉塵封已久的記憶。

    “文革”前,陸家最為珍貴的東西,就是毛主席親筆寫給陸震天的一封信的信封,上面貼着一張印刷粗糙、圖案簡陋、在陝甘甯邊區和其它根據地可以流通的郵票。

    這封信的原件早就進了檔案館,陸承偉隻記得這封信是對陸震天寫給毛主席一封信的回複,毛主席在信中回答了陸震天在一九四二年日軍“五一”大掃蕩後提出的若幹問題。

    陸承偉記得父親說過,毛主席這封信的主題和著名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相近,一個是回答林彪提出的“紅旗到底還能打多久”這個問題,一個是回答他提出的“用不用堅守華北根據地”的問題。

    “文革”期間,這個信封被抄家的紅衛兵拿走了,從此再無音訊。

     抱着碰運氣的态度,拍賣的這天上午,陸承偉和顧雙鳳帶着空白支票,出現在會展中心的拍賣大廳。

    陸承偉一看放在玻璃燈箱裡那個放大的信封,心跳登時加速了。

    這次拍賣會的主角,果真是自己家裡那件珍貴的文物。

    促銷小姐解說着:“這張郵票最珍貴的地方,不僅僅是它是毛澤東用過的,更重要的是毛主席寫信封時,在郵票上留下了半個冀字。

    據考證,毛主席到延安後,基本上沒有用過郵票,這封信為什麼要貼上郵票,至今還是一個謎。

    ”陸承偉想起來了,這封信還與剛剛故去的鄧小平有關。

    毛主席寫完回信,交給去楊家嶺看他的鄧小平看過,并要鄧小平帶給陸震天。

    鄧小平說他要在延安等着開七大,暫時走不了,毛主席興之所至說:“那就寄給他吧。

    ”說着,在窯洞裡找了一個貼了郵票的信封,寫了地址。

    說是地址,實際上就是陸震天指揮部隊的名稱。

    後來,這封信還是通過機要通信,交到陸震天手裡的。

    半年後,陸震天見到了鄧小平,知道了事情原委後,也是興之所至,專門跑到分區郵電所補蓋了郵戳,然後當做寶貝珍藏起來了。

     陸小藝趕到陸承偉的西山别墅,陸承偉剛剛用八十八萬天價,買回了本來就屬于自己家裡的寶物,正開着卡迪拉克,哼着《抗日軍政大學校歌》,走在回西山的路上。

    顧雙鳳還沉浸在剛才拍賣場驚心動魄的競價場面裡,小心撫摸着裝在楠木匣子裡的信封,說道:“我真怕有人喊出一百萬。

    ”陸承偉接道:“那我就會讓你喊兩百萬。

    我的底牌是不惜代價,得到它。

    這個收藏人這回可發财了。

    ”顧雙鳳疑惑起來,說道:“報上為什麼不提你爸爸的名字?毛主席寫的陸震天幾個字并不怎麼草嘛。

    ”陸承偉伸手刮一下顧雙鳳的鼻子,笑道:“傻丫頭,公布了名字,它不就成我家的私有财産了,收藏人還怎麼發财?”顧雙鳳噢噢了兩聲,突然叫起來:“虧了,虧了!不該花這筆錢。

    既然你已經認出來了,問他們要,他們敢不給你?這錢花冤枉了。

    ”陸承偉說:“一點都不冤枉。

    他們沒把它當廢紙扔掉,應該得到這筆錢。

    可惜沒人喊出三百萬。

    不過,八十八萬也不錯,八十八萬能彌補老爸一大缺憾,值。

    ” 看到家裡失而複得的寶物,陸小藝的心情還是沒有好起來,皺着眉頭把家裡這一段發生的一切都講了出來。

     這回輪到陸承偉震驚了。

    他沒有想到史天雄會突然間決定退出政界。

    在他長遠而龐大的計劃裡,他和史天雄應該是一架飛機的雙翼,一邊政治,一邊經濟,缺一而不可。

    飛機折去一翼,還叫飛機嗎?為什麼要派他到天宇集團當特派員?陸承偉懵了。

     陸承偉決定收購、包裝陸川的國有企業,正是看到西平市有天宇這樣一個電子工業巨人。

    在他龐大的計劃裡,天宇正是他未來的合作夥伴。

    在S省,也隻有天宇有一次拿出幾個億收購他包裝後的上市公司的胃口和消化力。

    四十年前,中國能放出畝産十三萬斤水稻的巨大衛星,四十年後必然能産生三兩年内使中國的企業跻身世界五百強的規劃。

    在陸承偉看來,天宇所肩負的政治使命,必然使它很快走入大擴張的道路。

    偌大一個中國,偌大一個在經濟上取得舉世矚目成就的大國,至今沒有一家企業忝列世界五百強,已經關乎到面子問題了。

    巨額利潤的商機,隻能在這些地方生長出來。

    八十年代的興建特區熱,造就了多少億萬富翁?下一步會不會出現一個建造世界級經濟航空母艦熱呢?陸承偉相信這個熱很快就會出現。

    正是基于這種判斷,他才敢在陸震天面前打包票說能把陸川的國有小企業救出苦海。

    把陸川的小企業收購了,包裝了,上市了,目的并不是經營,而是要把這個做好的殼,以一個好價錢賣給下家。

    天宇集團正是陸承偉大構想中最理想的一個下家。

    選擇天宇做下家,不僅因為它有購買力,而且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更像是王傳志經營的一個獨立王國。

    為了保證這個計劃萬無一失,陸承偉研究王傳志已經有些日子了。

    對付王傳志這種家長式的人物,陸承偉已經很有經驗,可謂戰果輝煌。

    客觀地說,陸承偉巨額财富的積累,主要依靠還在中國大地上生命力依然旺盛的人治的幽靈。

    天宇突然間要出第二個太陽史天雄,刹那間就把陸承偉照暈了。

     陸小藝看着發癡發呆的弟弟,急急地說:“小弟,你說話呀!”陸承偉按自己的思路,自言自語着:“把聖徒級的史天雄派到天宇集團當特派員,是不是表明上面對王傳志不信任,怕他變成第二個褚時健?”陸小藝氣得跳起來,提高嗓音呵斥道:“小弟!你先管管咱們家的事吧!王傳志是不是個貪官,關我屁事!你是很有錢,可在中國,沒有政治支撐的錢,隻能是廢紙。

    承業二哥從前風光不?他管理的錢沒你的多?現在呢?沒有咱們家做背景,他隻能老死在西平!這是中國,你懂嗎?” 陸承偉喃喃道:“我不是正在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