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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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諾千金。

    ” 陸承偉恭順地站在陸震天面前,像個給老師背誦課文的小學生,大聲說道:“爸,這些年我不是在商界行走嘛,學沒學到一點真本領,正好可用這事檢驗一下。

    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這樣一個機會。

    全局的事,我不敢多說,您和天雄是專家。

    陸川國企的事,我還有點發言權。

    前一段我回去給爺爺上墳,順便看了看幾個企業。

    陸川的國企問題,抓住主要矛盾,解決起來并不難。

    地毯廠、襪廠、絲織廠、制藥廠、水泥廠是骨幹,把這幾個大廠的問題徹底解決了,陸川的國企危機也就平穩度過了。

    現在解決,正是時候,國家已決定在經濟上向中西部傾斜,把政策利用好,把時機抓住,也就差不多了。

    兩位父母官,我還知道許多更詳細的情況,咱們找個時間再談。

    ”陸震天将信将疑地看着陸承偉,問道:“你真有辦法?”陸承偉笑道:“爸,陸川不就是想嫁出幾個閨女嘛,我要是沒把紅娘當好,咱們家把她們都娶回來,不就成了。

    重承諾,我懂。

    ” 陸震天看小兒子這樣鄭重其事,叮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也算我對你的一次考試。

    考砸了,可别怪我懲罰過嚴。

    ”陸承偉道:“我不會拿家族的聲譽在故鄉當兒戲。

    ”轉過身道:“兩位父母官,明天我們約個時間詳談,今天就讓老壽星歇歇吧。

    ” 田青廉和秦思民知趣地告退了。

    史天雄和陸小藝跟出去送客。

     蘇園推了輪椅朝卧室走,嘴裡埋怨道:“這種事也來添麻煩。

    會客不能超過半小時,雞蛋大的字,竟看不見。

    ”陸承偉幫着推輪椅,“媽,皇帝還有三家窮親戚呢。

    事關陸家的榮譽,該出手時當出手……”陸震天威嚴地打斷道:“紙上談兵沒有用!” 蘇園從卧室出來,就埋怨兒子不該攬這種事,說:“你爸本來就對你有成見,縣份上的事,難纏着呢。

    ”陸承偉翻看着報紙道:“媽,我從不做賭徒做的事。

    這件事,我決不會給爸爸臉上抹黑的。

    ” 史天雄剛好回到客廳,問道:“承偉,你打算怎麼做?陸川國企有上萬名工人,這件事可不像炒地皮那樣容易。

    ”陸承偉聳聳肩道:“你不接招,我再不接,爸爸的面子怎麼辦?怎麼做,我還沒想好……”陸小藝關切地說:“小弟,你沒把握,就不該把話說滿。

    爸爸革命七十年,生活、戰鬥過的地方多了,這些破事都要管,累死全家。

    不管這件事,還怕他們散布流言不成?”陸承偉冷笑道:“這事有什麼難辦的?陸川的基金會已經鬧出人命了,那些小國企欠基金會七八千萬,按下葫蘆浮起瓢,已經要崩盤了。

    我随便動幾個手術,就是陸川的大恩人。

    那個搞基金會的鎮黨委書記,在陸川和清江有八套住房,養了六個情婦,受賄三百多萬,可三個月前,還是常務副縣長的人選,最熱門人選。

    他們不說家醜,爸爸和你們自然也想不到。

    那個秦縣長是你們的同學,我不便評論。

    那個愛民如子的田書記怎麼樣?抽的是軟包裝中華,四十多一包。

    看他的指頭,就知道他一年要抽掉多少噸民脂民膏了。

    你們以為他們真的是為國企的前途嘔心瀝血?多半是為烏紗吧。

    保烏紗幹什麼?賣官斂财。

    ”停下來看看史天雄,“嫌我用誇張的筆法把你們的官場描得太黑了?還是疑惑我從哪裡了解到這麼真實的底層生活情況?我說過,我也憂國憂民,隻不過咱們的憂法不一樣罷了。

    我這麼說沒細節,好,說個細節給你們聽。

    六叔家的承祖,你們還記得吧?當過咱們陸家灣的副支書,後來辭職經了商,欠了别人六萬元債。

    這次我回去,他隻給我提了一個要求:給鄉書記說說讓他官複原職,這樣才能還清債務。

    仔細一問,才知道我們的村官,已經要明碼标價出售了。

    三年一屆村支書,一萬元;副支書,八千;村支委三千。

    計劃生育專幹,幹一年要兩千。

    為什麼要花兩千元買個計劃生育專幹?因為當了這個官,手裡每年就可以掌握十來個生二胎的指标。

    政策是頭胎是女兒,這女兒六至九歲時,可以再生一胎。

    哪一家都想在女兒剛六歲就再生個兒子。

    這就是計劃生育專幹們搞腐敗的民間基礎。

    像不像天方夜譚?承祖沒當副支書,我把他收編了。

    報紙和電視看不見這些。

    咱們的老百姓可真能忍耐呀!所以,我敢接這個破事。

    一萬個工人,今年春節每人從我手裡領一百元過節費,他們就能記我三年!你們别為我擔心,我不是個慈善家,我要在賺錢的同時……算了算了,再說就是商業機密了。

    ” 母女倆對有人養六個情婦的事情略作議論,也就把陸川遺忘了。

    史天雄在家看完《新聞聯播》,匆匆去一個小酒館見秦思民。

     秦思民見陸承偉答應得太爽快,心裡就直打鼓。

    回到賓館,陸承偉的請柬已經在房間恭候了。

    詳談的地點是鳳凰海鮮大酒樓呈祥廳。

    田青廉也覺得陸承偉有些過分熱情,建議秦思民從側面摸摸陸承偉的底牌。

     史天雄一落座,開門見山道:“你的用意我清楚,可惜我幫不了你。

    我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承偉已經成了億萬富翁。

    他這麼主動提出幫你們渡過難關,出乎我的意料。

    他究竟想在陸川幹什麼,我想不出來。

    我來見你,隻想給你提個醒:承偉是個商人,賺錢恐怕是他的惟一目的,而你們的企業都屬于國有資産。

    ”秦思民把酒斟上,伸手指指自己的腦袋說:“這個東西不是酒壺。

    早幾年,不貪财,不經常上錯床,這太平官能做一輩子。

    如今呢,危機四伏,離監獄越來越近,一個閃失就進去了。

    原先想,哪裡的黃土不埋人,一過四十,才知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下午路過老皇城根兒,聽老票友唱一嗓子京韻大鼓,這鼻尖就一股一股地酸。

    我知道該回來了。

    可眼下這個關口過不去,我還能回來嗎?三十年了,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不知今生何處了。

    來,喝一杯。

    ”史天雄默默喝了酒,問道:“你們那裡的一個基金會是不是鬧出了命案?”秦思民呆呆地望着史天雄,沒有回答。

    史天雄又問:“一個副縣長人選,有八處住房,養六個情婦,是不是真的?”秦思民一臉無奈,搖頭歎息道:“都是些家醜,說不出口哇。

    陸老聽了肯定生氣。

    你的消息很靈通,也很準确。

    ” 史天雄自飲一杯,痛苦地閉了一會兒眼睛,自言自語道:“可怕。

    你擡舉我了,在京城呆久了,呆久了。

    承偉是我家裡的人,我對他基本上是一無所知。

    這些都是聽他說的。

    如果他不是早就打上了陸川的主意,那他就是個天才。

    他把你們研究得很透了,而你們卻像我一樣,對他一知半解。

    他還不至于坑你們,可他到底想幹什麼呢?”秦思民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接下去,兩個老同學隻能借酒叙舊了。

    分手的時候,史天雄又問:“思民,在陸川,是不是花一萬塊錢就能買個村支書當三年?你要說實話。

    陸承偉說,想當一年村計劃生育專幹,也要投資兩千元。

    是不是不好回答?” 秦思民難堪地笑笑,支吾道:“這,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你說的這種情況,我還沒遇見過。

    陸川出的貪污受賄案,還沒這種例子。

    社會以權力為中心,沒辦法。

    眼下也隻能割看得見的毒瘤。

    ”史天雄很不滿意這種回答,心裡道:“癌症可是看不見的毒瘤,它是絕症。

    ” 外面起了秋風,涼意沁人,兩人的步子沉重起來。

     第二天中午,田青廉和秦思民懷着希冀,忐忑不安地去了鳳凰海鮮大酒樓。

    酒席一開,陸承偉就定了調子:設這桌上了龍蝦、三文魚和茅台的便宴,目的隻是答謝兩位父母官不遠幾千裡來為父親祝壽。

    五個花容月貌的年輕小姐,靜靜伫立每個人身後,像畫中人一樣無聲無息,隻在換碟子點香煙時才弄出幾個小心翼翼的響。

    齊懷仲和顧雙鳳也隻是一味地勸酒,一口的套詞。

    滿屋子響的都是親熱的話語,可兩位縣官都感覺到與陸承偉的距離正在拉遠,不禁感到燥熱氣短起來。

    酒在三杯中,田青廉還能分出精力比較一下顧雙鳳這枚熟透的桃子和身旁這些青杏的區别,見陸承偉主題這般明确,再也不敢分心,集中精力想着如何把談話引向正題。

    田青廉說:“一個星期前,我們決定把公墓區……”陸承偉馬上接道:“感謝你們在劃公墓區時,還能想到陸家在祖墳安息的先祖。

    承偉再敬你們一杯。

    ” 吃了一個小時,秦思民說話了:“承偉,咱們是不是接着昨天的話題談談?”陸承偉一拍腦門兒道:“你們不提,我都把這檔子事給忘了。

    你們在父親隐退十年後,還能記得他的生日,我們一家人都很感動。

    這種真情,如今比咱們的大熊貓還稀有哇。

    中國人常以父親的出生地為籍貫,我應該算是貨真價實的陸川人。

    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