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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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下好了。

    ” “可惜我沒得支氣管肺炎。

    ”玹子溫柔地撫着弟弟的肩,調皮地望着他。

     直到绛初和玹子走的前一天,才決定玮玮留下。

    玮玮不願意,但他有足夠的理智,知道應該配合,不能再給母親添麻煩。

     绛初忍淚說讓他留下時,他愣了一下,答應了,還安慰說:“娘放心,我其實全好了,不會給三姨媽添亂。

    ” 決定以後的第一件事是把玮玮住房搬到西小院上房東裡間。

    嵋和小娃很高興,前後跑着幫助拿零碎東西。

    房子不能空,怕日本人來住,已商妥黃秘書一家來,帶看房。

    玮玮的大型玩具航模等物西小院放不下,前院單留一間做遊戲室。

     绛初在玮玮房裡,從大家具到小擺設都細心安排,把被褥編了号,囑随天氣換用。

    又特别囑咐:“三姨媽是親人,你凡事要聽話。

    幾種調理的藥,記着按時吃。

    等身體好了,每天要按時念書打拳,不可荒廢。

    千萬不能出門!公公那裡,常去陪着解悶。

    ”玮玮聽着,背轉身拭眼睛。

     幸有嵋和小娃為伴,還有亨利留着。

    它也遷到西小院,見狗房放在廊上,便鑽進去,不需特别解釋。

    它把爪子搭在小門檻上,頭枕在爪子上,眼睛憂郁地随着玮玮轉,似乎在問:“你什麼時候走?” 玮玮對母親說:“媽媽放心,不要再把我當成孩子。

    從日本人進北平那天起,我就不再是孩子了。

    ”他已經比绛初高,使得他的話格外有力。

     绛初捏着手絹按按眼睛,勉強帶笑道:“誰把你當孩子!隻當你是有勇有謀的大人,留下幫三姨媽的。

    ” 玹子在旁道:“過幾天又見面了,别這樣想不開!” 绛初走時,不讓玮玮送。

    玮玮也沒有要送。

    這一天嵋和小娃一直伴着他。

    晚上呂老太爺特地召他到上房陪用晚飯,把一塊遍體正黃,黃中灑滿紅點的上品雞血石給了他。

     自柴發利随绛初走後,碧初用了劉鳳才做飯,趙媽洗洗涮涮,日子頗為平靜。

    劉鳳才以前學過幾天手藝,久已荒疏,蒸鹹煮淡,常使大家驚歎。

    除峨回來時抱怨幾句外,孩子們都能幽默地對待。

    玮玮形容飯菜是笑料連台本,隔兩天出現一次,然後再聽下回分解。

    因是玮玮說的,劉鳳才也不見怪。

     以後玮玮日見強壯,且似長高了些,很令碧初高興。

    另一件讓她安慰的是,淪陷快一年,并無人來找老太爺。

    老人對他們可能确實無用了。

    這樣的話,老人受不了旅途颠簸,留下未嘗不可。

    夜闌人靜或曉夢方回,碧初常良久地琢磨這事。

    原先設計的旅行都以老人為中心,現在看來,未見得能實現。

    走,幾乎不可能,留下,也不能完全放心。

    日本人會在暗中注意他嗎?最讓她不放心的,是老人臉上淡漠而奇怪的神色,眼神迷惘地望着遠方,不知看着哪裡。

     一家又一家都走了。

    绛初走後幾天,秦校長夫人打電話來辭行,說她們先走一步。

    五月上旬,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李漣太太帶了兒女來訪。

     李太太金士珍穿着鑲本色寬邊的旗袍,看不出是何時流行的樣子和料子,顔色像是陰丹士林。

    她很瘦,但不窈窕,動作僵硬,像條木棍。

    她一手牽着男孩之荃,大聲評論着走進西小院。

     “原來你們在城裡有這麼大的房!前院怎麼那麼多人,亂哄哄的!後院是老太爺住吧?幾口人啊?不瘆得慌!”大女兒之芹牽着妹妹之薇默默地跟在後面。

     碧初忙讓座奉茶。

    讓峨、嵋陪之芹等三人去玩,自己陪着李太太說話。

     李太太是北平旗人中的蒙古族,據說金是清朝皇室的賜姓,何以賜,無人考。

    李家一直住在城裡,與學校中各家眷屬來往不多,她的舉止口音,很帶城内市民味。

    人皆知她的信仰奇特,常常裝神弄鬼。

     “文漣拜托孟太太了,我們往南邊去,全靠您了。

    ”士珍開門見山,話音裡帶着笑,特地稱呼李漣的字,顯着文雅。

    “我說什麼也得跟住他,誰知道這仗打幾年呢!” 碧初表示歡迎。

    正題很快說過,便家長裡短閑談。

    孩子們那邊,峨招呼過,轉身進了小屋,不再出來。

    嵋引之芹等和小娃一起玩。

    之芹是個極普通的溫柔姑娘,兩條半長辮子俱垂在胸前,臉上有種沉思的,略近呆闆的神情,和她的年紀很不相稱。

     她見小娃拿出各種玩具汽車火車槍炮玩偶等,不禁說:“你們有這麼多玩具!”随手拿起一節火車,“做得真精細。

    ” 之薇愣愣地站着,之荃仰着頭一把搶過,說:“我們要開火車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