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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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城門一開就會回來。

    ”遂說了些撤軍情況,歎道:“趙、佟兩位都犧牲了。

    上個月佟麟閣到學校來參觀,還動員了幾十名學生到他那裡工作,這些學生不知怎樣了。

    ” 停了一會兒,弗之說:“我們現在也隻有遣散學生了。

    大概不少人要參加救亡的。

    ” “學校怎麼辦?”卣辰問。

     “南遷。

    弗之回來很好,今晚開校務會議,讨論怎樣準備南遷。

    ” “南遷?”卣辰不由得反問一句。

    其實這是在意料中的,學校也不止一次讨論過。

    但在北平被棄後,從秦校長口中說出,都覺得有不同的分量。

     “隻此一路。

    還有什麼辦法?” “中國好在地方大,”弗之苦笑,“到危急時候,衣冠南渡,偏安江左,總能抵擋一陣。

    ” “我們總希望不緻如此。

    然而這是近百年曆史決定的——隻有逃難了。

    ”因為看穿了百年曆史,巽衡自然沉穩。

    卣辰輕輕搓着雙手,說了幾句搬遷儀器的事。

     過了一會兒,卣辰要回實驗室去,巽衡要到學生宿舍看看。

    他們走了以後,方壺周圍竟是死一般寂靜。

    這寂靜沉重地向弗之擠過來,擠過來,使他快步走到書房,關上了門,仿佛要把死一般的寂靜關在門外。

     當晚校務會議開過以後,接連幾天,弗之上午都在辦公室照料遣散學生,每人發二十元旅費。

    能組織到一起的,便三三兩兩結伴往長沙。

    本來暑期中留校學生不多,可也有這樣那樣問題。

    下午他大都到圖書館照看整理書籍。

    雖說書已運走一部分,剩下的還很多。

    書庫裡很亂,一箱箱的書堆得很高,書架上的書有的歪着有的倒着,有些善本書就擱在肮髒的地闆上。

    那地闆是厚玻璃的,平常總是擦得纖塵不染。

    從下層往上看是迷蒙着雲霧的乳白色的天,從上層往下看是一片半透明的湖水。

    就從這天地間,走出多少卓偉之才,加速人類的進步。

    弗之非常愛這書庫,愛這裡蘊藏着的人類的寶貴的精神,愛這裡貯存着的知識,甚至也愛這玻璃地闆。

    他不止一次從地闆上拾起一本書,因為不知該放到哪裡,總是交到管書人手中。

    他用袖子擦去書上的浮塵,還用袖子擦擦地闆。

     “孟先生!我們收拾了有什麼用!現在還能運出去?等于給日本人整理。

    ”一個圖書館職員抱着一摞書,看見弗之的舉動,苦笑道。

     弗之一怔。

    作為教務長,他和校長、秘書長、圖書館主任等商量過不止一次,現在怎樣運法卻還未定,也許真的運不走了。

    但是他必須說一句話,這句話在他身裡長大着,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身軀也高大了。

     “我們會回來!”他幾乎在嚷。

    收拾書的人擡頭看他,有人用沾滿灰塵的手擦眼睛。

     “我們會回來!”有人喃喃地說。

     弗之從圖書館回家,見如血夕陽沉落,簡直想對着整個校園大聲喊:“我們會回來!”他心裡充滿着憤懑、痛苦和慚愧。

    這些感情這樣沉重,使他幾乎擡不起雙腳,勉強拖到方壺門前。

     門前花壇中的那株羅漢松,一半罩着紅光,一半綠得發黑,顯得孤單極了。

    弗之加快腳步進入内室,忽見碧初坐在她平素坐的安樂椅上。

    她一見弗之立刻站起身,想笑,可是眼淚湧了出來。

     弗之坐下,輕聲問:“怎麼了?怎麼了?爹和孩子們都好嗎?” 她點頭,幾次拭着淚痕,嗚咽着勉強說出來:“他們都好,你放心。

    ”她哽咽着,慢慢說了路上的遭遇。

     碧初是和玳拉一起來的,車子到雙榆樹一帶,路上站着不少日本兵,舉槍攔住車,問她們往哪裡去。

    見是英國領事館的車,不理玳拉,單把碧初帶的一個包打開檢查。

    包内是些換洗衣服,一個兵用槍尖把衣服挑起來,又扔在地下。

    碧初和玳拉都不說話,眼光随着衣服往路邊看時,兩人都緊緊抓住了對方的手。

     路邊是雙榆樹巡警閣子。

    閣子前橫躺着兩具屍體,一個仰着一個伏着。

    閣子門口還躺着一個,半身在裡半身在外,都是巡警衣着。

    門上綁着一人,是老百姓,垂着頭不知是死是活,光頭在陽光下發亮。

    碧初不敢看,卻不由得仔細看,見這人慢慢擡起頭來,臉上一塊碗口大的紅記明晃晃的。

     “廣東挑!”她一驚,再看旁邊果然有一副打翻的挑擔,精緻的小抽屜散落一地。

    碧初又怕又怒,簡直要叫出來,想質問,想抗議,想哭,她臉上的表情必是很不平靜。

    一個日本兵舉起槍對着她。

     “你們要怎樣?”玳拉用英文說,說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