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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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為“有争議的青年詩人”,影響更大了。

    不過辯護者舉了聶魯達的《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為例,冰鋒覺得反倒坐實了她描寫的是性愛,而在他看來,那隻不過是象征手法而已。

    此外他也聽朋友隐約提到,外間有些關于Apple私生活方面的傳聞。

    他想,這大概與批評她的人一樣,都是讀了她的詩,信以為真了。

     中場休息時,冰鋒說,好久不見了,你最近發表的詩,我都讀了。

    Apple說,謝謝。

    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坐下來,聽聽你的意見。

    态度雖然誠懇,聽起來卻近乎敷衍。

    冰鋒想,過去詩歌小組聚會時,得到贊許,她就興奮不已;受到批評,她也虛心接受,那種日子或許一去不複返了。

    這兩方面的意見,現在可能都聽得太多了吧。

    他問起詩歌小組的現狀,Apple說,偶爾聚聚,名存實亡了,主要是各位都很忙。

    冰鋒說,那是好事啊。

     散場後,冰鋒說,這個劇未免流于形式,至少不夠深刻。

    Apple說,畢竟破了唯物主義。

    冰鋒說,但也沒訪問出什麼來啊。

    出了劇場大門,冰鋒正要道别,Apple忽然說,我跟你說件事。

    兩個人在台階下一處稍僻靜的地方站住。

    Apple繃起臉,語調嚴厲地問,你跟葉生到底是怎麼回事?冰鋒一直納悶她今天怎麼會忽然心血來潮約自己,原來是為這個,就說,沒什麼啊。

    Apple說,你們沒談戀愛?冰鋒說,沒有啊。

    Apple說,呸!你連這個都不敢承認,這孩子真可憐啊。

     冰鋒本來打算告訴她,自己有女朋友了,甚至可以說出芸芸的名字、身份;但又一想肯定會傳到葉生那兒,對她進一步造成傷害,而她畢竟是無辜的。

    就說,我們并沒有正式談戀愛,她也許有什麼想法,但我不清楚。

    Apple說,這孩子可是第一次談戀愛。

    學校裡不少男生覺得她是個大美人,尤其是那股清純勁兒最難得,搶着中午幫她打飯,在自習室替她占位子,但她從不理會,就像一直睡着了。

    遇見你,突然醒了過來。

    可是你把她懸在半空中,就不理了。

     冰鋒說,我們沒有說是在交朋友啊。

    Apple說,你這就有點卑鄙了吧?我真奇怪,你身上有什麼值得她這麼喜歡呢?一個挺窮的小大夫。

    也許因為你是理科生,又喜歡文學,但你也沒寫出什麼東西來呀,甚至都不知道你能寫什麼,我們聚會了那麼多次,你拿出過哪怕一行詩麼?冰鋒沒想到她居然這樣說,一時啞口無言。

     Apple說,葉生不喜歡同齡人,喜歡比自己大幾歲的,成熟一些的,你大概就是這點長處,可是我也沒看出你怎麼成熟來。

    這孩子就是愛情小說看得太多了。

    Apple的話很傷人,而冰鋒并不願意被她傷害;但這種傷害要過些時候,等他再次回味起來,才能深切感到。

    此刻他隻是詫異,她身為才華出衆的詩人,怎麼會關注這種世俗的事情。

    臨分手時,Apple叮囑道,你要跟她分手,當初就不該跟她來往;現在既然已經分手,以後就不要再來往了。

     觀衆早已散盡。

    Apple騎着自行車,消失在空空落落的護國寺街的盡頭。

    冰鋒還在原地沒動,站在一盞孤零零的、有很多蚊蟲繞着飛的路燈底下。

    他一直對自從打了那個電話,葉生就再也不和自己聯系了感到意外。

    雖然不止一次,隐約覺得葉生的身影出現在候診室的人群中,待他出去張望,卻又沒看到她。

    他不免想到,她的性格中有另一面——他記起她騎車的姿勢,滑冰的動作,還有在球場看台上的表現,柔軟之下另有一種剛強的東西,決絕的東西。

    但他也想,沒準自己想多了吧。

    她對自己的感情并沒有那麼深,所以才不再堅持,毫無抵抗地接受了分手。

    于是他對因斷絕與葉生的關系而斷送向他父親複仇的機會感到後悔,覺得自己真是一事無成;兒女情長是一回事,自作多情是另一回事,但怎麼能再找到機會呢? 現在聽了Apple的話,原來葉生為此很是痛苦,冰鋒才明白自己想錯了。

    他想,也許可以用周敦頤《愛蓮說》裡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來形容葉生,雖然他并不認為那篇文章寫得多麼好。

    葉生确實是既不同流合污,又不得意忘形。

    不過他又想,這樣的女人,愛起來也不容易。

    相比之下,倒是與芸芸來往輕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