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關燈
老人的病的确把暖暖和開田又向難境裡推了一步。

    着急加上勞累,使得開田的嘴角和嘴唇上起滿了水泡。

    暖暖一邊忙着給開田熬去火的茅草根茶喝,一邊勸他把心放寬些。

    開田歎口氣說:等秋莊稼一收完,我就也出去打工,得趕緊想法子掙錢呐! 暖暖點頭說:行,到時候我在家裡照顧老人和丹根,你出去找個掙錢的門路。

     說話之間,緊張的秋收就開始了,割谷子,摘綠豆,掰玉米,收棉花,楚王莊的家家人就都忙了起來。

    在鋤草劑的事沒出現前,開田因心疼暖暖,想她要給孩子喂奶,又要幫娘做家務,便把地裡的活都攬了下來,很少讓她下地幹活。

    現在暖暖知道開田身心都累,就堅持要下地,說孩子已經離開懷了,他奶奶能照料,爹吃的湯藥我也會提前煎好,我去幫你幹點活心裡還暢快些。

    那天午後開田要去地裡掰玉米,暖暖執意要一同去,開田隻好答應。

    開田家的玉米地在村子西北的山坡上,爬上去得兩頓飯功夫,臨到要出院門時,開田看見暖暖衣服前襟上沒幹的飯迹,想到她一大早就爬起來忙碌,一陣心疼又起,就說:算了,你别去掰玉米了,去那塊地裡要爬高下低,累,你去湖邊咱那半畝谷地裡把谷子割了吧,來回都是平路,割多少算多少,待我回來後再去接你。

    暖暖道:怕啥,我又不是泥捏的,爬個山坡就能累壞了?可開田假裝生氣把眼一瞪:少羅嗦!就扭頭走了。

     暖暖知道開田這是心疼自己,也就沒有再犟,便擔上兩個筐子去割谷子。

    今年的谷子長得不錯,穗大粒飽,谷杆子都被壓彎了。

    暖暖到了地頭放下擔子,立刻揮鐮幹了起來,她估摸,以她割谷的速度,今天後晌加上明天前晌割完應該沒有問題。

     午後的湖邊田裡一片安靜,四周除了草叢裡和谷棵裡偶爾響起幾下蝈蝈的叫聲外,再無其它的響動。

    暖暖彎腰麻利地割着,小棒棰似的谷穗碰撞着暖暖的小臂,谷葉子的尖棱不客氣地在她的手腕子上劃出道道血痕,谷杆在她的鐮刀下嚓嚓地倒下。

    汗珠慢慢從她的額上和鬓上滲出來,向頰上流去,每過一陣,她得直起身,用手背去把頰上的汗珠抹去。

    不知道是第幾次直腰去抹汗時,她突然瞥見詹石磴騎着自行車從地頭經過,便忙又彎下腰去割谷杆,假裝沒看見他。

    狗,豬!她立時在心裡罵着。

    自從有了那個屈辱的傍晚之後,她再也不想看見詹石磴的身影,甚至一聽别人提到他的名字,她就感到惡心,就覺得有一股恨意從心裡升起。

    她從不讓自己去回想那個傍晚,每當那個傍晚的情景一在她的腦子裡出現,她要麼急令自己去想别的事,要麼急忙去找一件事做,好把思縷岔開。

    她決定永遠把這樁屈辱埋在心底,不讓它再見任何人,當然包括開田,甚至也包括自己。

    她多麼希望自己永遠都不再想起它,可剛才隻看了詹石磴一眼,那晚的情景就又翻騰着向她的眼前湧了過來。

    她發狠地用牙咬緊下唇,讓自己的目光集中在豆杆子上,企望把那些湧到眼前的情景再推回到内心裡。

    ──嗨,那不是暖暖嗎?她聽到了詹石磴的一聲喊。

    她渾身的肌肉立時緊繃了起來:狗東西,你竟還敢喊我?!以她内心的那股沖動,她是真想擡頭朝他罵上一串話的,可她最後決定不理他,就當這世界上再沒有他這個人了,理他倒會引來他更多的話。

     嗬,暖暖,離這樣近我喊你咋不應聲? 暖暖聽見他在向自己身邊走來,可依舊沒有直腰,仍在割着谷杆。

     我去鄉上開會回來,剛好看見你在這兒,唉,咱倆有多長時間沒見面了?詹石磴邊走邊說着,自從那個傍晚後,你就── 滾!暖暖猛地擡頭吼了一句。

    她看見詹石磴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看見他一臉笑容,看清了他刮得鐵青的胡茬,也看見他的鼻子上沁滿了汗珠。

     咋了,這樣大的火氣?詹石磴依舊笑着: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倆也可說是做過一夜夫妻── 暖暖猛把手中的一把谷杆朝詹石磴的臉上砸過去,跟着彎腰去地上抓起了一塊土坷垃叫道:你快滾! 詹石磴沒有吃驚,而是依舊笑道:你這樣可不好,好像我倆是仇人似的,其實我倆有過最親密的關系,實話給你說,自那次以後,我天天都在想你,你那身子真是── 呼地一聲,暖暖把手中的那塊坷垃朝詹石磴扔去,可惜,扔偏了。

    那塊坷垃在詹石磴身後的地上摔得粉碎。

     詹石磴仍舊沒生氣,而是壓低了聲音說:你看,這會兒四周沒有一個人影,咱倆為啥不能再親熱一回,就在這湖邊青草地上,肯定是另一番滋味── 因為氣惱也因為羞辱,暖暖的眼中湧出了淚,她知道,如果再在這兒停下去,就會聽到詹石磴更多不堪入耳的話,她彎腰拿起勾擔,挑上筐子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