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走傍寒梅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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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這一聲呼喊引發了強烈的共鳴,那漢代古劍陡然身漲數十倍,劍身劇顫,劍鳴不已。

     班超當初欲要投筆從戎,其他文吏嘲笑他,他慨然說出這一句話,氣壯山河,名留史冊。

    今日眼看那文氣十足的罷黜巨掌拍下來,陸遊一聲暴喝,讓從戎筆回想起了當年的記憶,那隐藏許久的雄心壯志,徹底蘇醒過來。

     萬裡封侯這等豪情,又豈是尋章摘句的老雕蟲所能制禦! 劍掌相對,轟然作響。

    那巨掌被從戎筆怒擊之下,終于抵受不住,掌心被一劍刺穿。

    無數裂痕一下子爬滿了掌心手背,不過數息之間,便徹底潰散。

     手掌既消,隻剩一息尚存的常侍筆陡然失去了支撐,歪歪斜斜朝地上跌去,被陸遊一把接住,暗叫僥幸。

    若再遲上一步,這筆便保不住了。

     陸遊還未及仔細查看這筆靈的狀況,就覺得身後突然紫光大盛,随即聽到朱熹發出一聲長嘯,嘯聲響徹長空,竟是要把一身生命一次嘯個幹淨似的。

    陸遊急忙轉頭,卻看到天人筆的筆頭一片純白,連最後一絲禁墨也退得幹幹淨淨。

     “不妙!” 他腦海裡剛有所反應,滔天的浩然正氣就撲面而來,陸遊如同被巨浪正面抽中胸膛,心口一窒,眼冒金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胸口那半本《春秋繁露》“嘩啦”一聲碎成萬千紙屑,化散在半空。

     陸遊趴在地上,隻覺得胸口劇痛,疼得頭暈目眩,莫說爬起來,就是想定定神都不能。

    好在《春秋繁露》與浩然正氣同屬儒家一脈,剛才吸去了大部分力道,否則陸遊隻怕早已被抽得筋骨碎裂而死。

    從戎筆受這一擊,也受損非輕,歪歪斜斜勉強飛回陸遊胸中。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拼命轉動脖頸,眼前卻全是虛影。

    陸遊花了好大力氣才把視線凝住,朝前面看去。

     殿前已經恢複了以往的清冷寂寥,剛才掙脫了封印的天人筆已不見了蹤影,隻剩下朱熹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手裡還緊緊握着一樣東西。

     隻見朱熹的前襟嘔滿了大片血迹,面色煞白,雙鬓竟染上了一片雪白,可見耗神之深。

    陸遊掙紮着爬過去,抓住朱熹的手臂拼命搖晃,可他任憑陸遊如何呼喚都沒有反應。

     陸遊鼓起最後一絲力氣,捏住朱熹的右手虎口,把從戎筆的鋒銳之氣硬生生從右手灌入朱熹體内,去沖擊他的靈魂和心髒。

    從戎筆天生擅長直勁沖擊,它每沖擊一次,朱熹的身子便抽搐一下,旋即又恢複平靜。

    如是者三,陸遊已是大汗淋漓,以他如今的狀況,能讓從戎筆連沖三次,已經是極限了。

     陸遊看了眼廣場上散碎的紙片,咬了咬牙,盡鼓餘勇,還要沖擊第四次。

    朱熹突然弓起身子,張嘴嘔出一口鮮血,緩緩睜開了眼睛。

    陸遊又驚又喜,連忙道:“老朱,你醒啦?” 朱熹虛弱地點了點頭,把手裡那個東西遞給陸遊,低聲道:“最後一刻,我把它收……收進來了。

    ”陸遊接過那東西,發現是諸葛家用的寒梅魚書筒,有些詫異:“你收了什麼筆?”他記得那四支筆靈被自己救下三支,還有一支已經毀了。

     “天人……”朱熹的面容一瞬間蒼老了許多,臉上溝壑縱橫,如同一塊曆盡滄桑的頑石一般。

    這兩個字已經耗盡了他全部體力。

     陸遊大驚:“天人筆?董仲舒?我記得它不是脫離了封印嗎?你怎麼能……”他見朱熹沒有力氣再說什麼,便拿起魚書筒湊近自己耳朵。

    隔着凹凸的寒梅镂刻,他能感覺得到,魚書筒裡有一個強大的筆靈在掙紮,在呐喊,不時來回沖撞,似乎不甘心才獲得自由就又被關起來。

    透過筒口的封印,他甚至能感覺到那股強烈的浩然正氣。

     “果然是天人筆!” 陸遊大喜,一時間忘了自己的傷勢,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輕輕拍打着魚書筒,不禁仰天大笑起來,笑得連連咳嗽不止。

    縱然天人筆再強大,入了寒梅魚書筒這類專收筆靈的器具,也是難以逃遁的。

     陸遊一下子覺得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把魚書筒揣好,慢慢躺下來,舒展四肢,仰卧在孔廟大成殿前。

    适逢日出東方,一道和煦的光線自天空投射下來,照在了他臉上,暖洋洋的,剛才生死相鬥的慘烈,被這縷陽光一掃而淨。

    陸遊忽然覺得,人生真是說不出的奇妙有趣。

    他眯着眼睛,不由得脫口吟道: 一物不向胸次橫,醉中談谑坐中傾。

    梅花有情應記得,可惜如今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