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仰訴青天哀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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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勢然拍着膝蓋,颔首贊道:“原來如此,柳小姐果然聰穎過人。

    ”原來她不知何時,把眼鏡摘下來拿在手裡,那白光雖能碎金斷石,終究還是光質,遇到玻璃或者鏡子自然是要反射走的。

     周成見白光也失去了效果,自信滿滿的五官開始扭曲,隐然已經恢複了幾分諸葛淳的猥瑣嘴臉。

    柳苑苑沖到周成面前,一面承受着其餘三色光的鞭打,一面死死盯着周成雙眼,全身幾乎都化作一杆筆。

    她一個弱女子,竟能同時承受三色浸染精神而不崩潰,其心性之堅定,實在可怕。

    若非情緒極端到了一定程度,斷然不會如此。

     彼得和尚雖開口求她幫忙,卻沒想到她竟如此極端,幾乎是拼了同歸于盡的心。

    他拼命想要站起來去阻止,兩條腿卻似截肢了一樣,完全沒有力氣。

    彼得和尚再想動,卻忽然發現柳苑苑在逼壓周成的同時,似乎在暗自念誦着什麼,表情随着念動越發痛苦,而她那支小巧筆靈的尖端,也越發鋒銳。

     筆靈煉自才人,無不帶有強烈的個人痕迹,若是懂得如何運用這點,便能催發筆靈最大的潛力。

    李白詩之于青蓮筆,即是如此。

    彼得和尚深知此節,此時見到柳苑苑念誦,知道這一定與她的筆靈幹系重大。

    他閉上眼睛,極力傾聽,終于聽出這原來是一首詞。

     一首怨詞。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幹,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這一首怨詞柳苑苑念得越是憤怨,筆靈糾結的力量便越是強悍。

    難怪那三色光對她無濟于事,當一個人的特定情緒達到巅峰之時,其他任何幹擾也就都失去了效果。

     彼得和尚聽得這詞,面色發白。

    他熟讀詩書,這一首詞的來曆自然是知道的,心下歉然,喃喃道:“苑苑,是我對你不住……”他終于明白為何柳苑苑一直不肯說出筆靈名字。

    韋勢然在一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竟是這支筆。

    ”秦宜也反應了過來,杏眼圓睜,喃喃道:“原來竟是她……”隻有羅中夏與顔政表情茫然,不知怎麼回事。

     這一首詞本是南宋大家陸遊的表妹唐婉所作。

    唐婉與陸遊本是兩情相悅,後來卻被父母拆散,各自成了親。

    兩人後來偶然在沈園相遇,陸遊怅然久之,填了一首《钗頭鳳》題于壁間;唐婉見到以後,便以這一首《钗頭鳳?世情薄》應和,回去之後不久便郁郁而死。

     柳苑苑的這支筆靈,正是筆冢主人為唐婉煉出來的。

    唐婉才情不彰,煉出來的筆靈本來微弱,但這一首詞寫得至情至性,字句所蘊無不是心血泣成,是以這一支筆靈的靈力雖不強,單就幽怨一道,卻已偏執到了極緻——即便是擅長操控人心感官的五色筆,也要被這筆靈的幽怨所淹沒——所以這筆擅長催化心理偏執,也是有道理的。

     而苑苑能被這支筆靈選中,恐怕也是因為她對彼得和尚這麼多年來持續不斷的偏執憤懑吧。

    隻是這怨筆縱然以怨為主,卻仍存了思念之情,怨而為念,思慕而不可得,柳苑苑的内心深處,對那個韋情東仍是一腔的留念懷戀。

     這才是這首《世情薄》的主旨所在。

     彼得和尚細細一想,便已明了,隻是為時已晚。

     随着柳苑苑念誦的聲音越來越大,周成雙眼開始暗淡無神,那個猥瑣的諸葛淳即将從睡夢中蘇醒,他的神情已經占據了三分之一的臉龐。

    柳苑苑為了抵禦三色光的侵襲,本身情緒達到極緻,精神力去得實在太盡,就像是一輛時速三百公裡的汽車,迎頭撞去固然破壞力極大,但自己也不免車毀人亡。

     換句話說,諸葛淳蘇醒之時,就是柳苑苑脫力身亡之日。

     彼得和尚直呆呆地望着這一切,徒勞而疲憊。

    他本希望借助她的力量脫困,卻沒想到又把她送上了絕路。

    莫非柳苑苑也會如前世筆靈唐婉一樣,為了這一個負了她的男子落得香消玉殒的結果? “苑苑,對不起!”彼得和尚突然雙手支在地上,泫然欲泣,這十幾年來,他還從不曾如此失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