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夜光抱恨良歎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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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驅散悲絲,又轉向去抓那筆靈所化的面具。

    筆鋒一晃,幾乎要扯下面具。

    褚一民忽然又變了動作,面具聳動,一腔郁卒随着詩聲洶湧而出。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惟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動作悲憤激越,把詩者感懷之心表達得淋漓盡緻。

    以面具覆面,純以肢體表達諸般情感,是為演舞者最高境界。

    此時的褚一民完美地用動作把情緒傳達給觀者,堪稱大師。

    古廟子夜,一個黑白袍人戴着面具起舞,這場景真是說不出地詭異。

     史家講究心存史外,不以物喜,但唯有悲屈一事往往最能引發唏噓,如屈原投江、太史公腐刑,等等。

    後人寫史至此,無不擱筆感歎,是以這種情緒恰與通鑒筆的史家特質相合。

    加上費老受傷過重,通鑒筆已難支撐。

     他為求不為面具感染情緒,隻好閉上眼睛,沉聲道:“原來是李賀的鬼筆,失敬!” “居然被你認出來了,佩服!”褚一民戴着那面具說。

     李賀生在晚唐,詩以幽深奇谲、虛荒誕幻而著稱,人皆稱其為鬼才。

    他一生愁苦抑郁,體弱多病,手指瘦如雞爪,卒時僅二十七歲。

    他身死之後,筆靈被筆冢主人收之,但因為詭異莫測,在曆史上時隐時現,到後來變成了一個傳說,諸葛家和韋家誰都不曾見過。

    想不到這筆靈今天居然出現在東山之上。

     戴着面具的褚一民一搖一擺,緩步上前,嗓子如同唱戲般抑揚頓挫:“既已知鬼,其必有死。

    ”雞爪一樣的白手伸開五指,如同五根鋼針去抓費老的腦袋。

     “住手!” 一道刀光閃過,“唰”地在那蒼白的手上留下了好長一道血痕。

    褚一民突然受襲,慌忙把手縮回去。

    他的動作一亂,情緒感染力陡減。

    費老隻覺得心中一松,哇地吐出一攤鮮血,面容瞬間蒼老了不少。

     十九、顔政和羅中夏從山牆那邊閃了出來。

     諸葛淳見了十九和顔政,褚一民見了羅中夏,他們互相對視,彼此都露出一絲奇妙的表情。

    月明星稀,夜幕之下,高山寺前一下子陷入一種奇妙的僵局。

     最初打破這個沉默局面的是鄭和,随着一陣嘩啦嘩啦的瓦礫碰撞聲,碩大的鄭和搖搖晃晃從正殿前站起來。

    他這一走,高山寺的大雄寶殿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塌,變成了一片廢墟。

     大雄寶殿倒塌之後,後面的武殿和那傳說中的綠天庵遺址便進入衆人的視線。

    綠天庵遺址尚在遠處,薄霧蒙蒙,隻看得到庵上一角。

    那棟武殿倒是看得清楚,這殿堂比大雄寶殿小了一些,木質結構,暗淡無光,比大雄寶殿還破落幾分。

     羅中夏看了一眼遠處綠天庵的遺址,心中一陣天人交戰。

    退筆之法,就在眼前,究竟該如何是好……剛才戰鬥雖然劇烈,可那畢竟是别人的事情,嚴格來說和自己半點關系也無。

    他此來東山,真實原因并非是為了幫着十九報仇,完全是因為聽說這裡還有退筆之法的緣故。

     他心裡一時亂了起來。

     這時諸葛淳從地上爬了起來,用手絹擦擦嘴角的血,掏出粉盒補妝,然後沖十九一笑:“喲,十九,你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

    ”十九柳目圓睜,一句話也不說。

    諸葛淳又道:“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呢?山路濕滑,壞人又多,如果出了事,我怎麼向你爹交代?” 十九勃然大怒,一舉柳葉刀就要動手。

    諸葛淳笑嘻嘻地把肥厚的手掌擱在費老頭頂:“費老是山嶽之重,缺了他,諸葛家會很為難啊。

    ”十九一怔,從牙齒縫裡蹦出一句:“你——”終究還是把刀放了下去。

     費老喃喃道:“十九,快走,别管我。

    ”諸葛淳手掌一用力,一道鮮血從費老白發間流下來。

    顔政悄悄繞着邊靠近,運起畫眉筆,想去幫費老恢複狀态,可是諸葛淳卻擋住了去路。

     他看到顔政,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眼神裡有幾絲膽怯,還有幾絲憤恨。

    顔政一看是他,不禁笑道:“上次臉上的傷好了嗎?”說完他威脅似的晃了晃拳頭,讓諸葛淳面色有些僵硬。

    他最在意自己容顔,上次卻被這個家夥痛打了一頓,至今心有餘悸。

     可怕歸怕,諸葛淳還是張開了五色筆的領域,讓顔政一時不敢輕易靠近。

     褚一民此時還未摘下面具,面具白如屍骨,兩個眼窩、口鼻處都是黑漆漆的黑洞,看上去幾似骷髅。

    他走到了羅中夏的身前,微微彎下腰,一拂長袖,兩人面向而立。

     “羅朋友,長椿一别,好久不見,請接受一個老朋友的祝福!” “你把我的朋友鄭和怎麼了?”羅中夏沒理他的問候,直接問道。

    褚一民面具後的表情不知是什麼,這讓他很不習慣,覺得難以猜度。

     “鄭和先生已經找到了他人生的價值,作為朋友,你該為他高興才對。

    ” “什麼價值?” “能夠和千年時光遺留下來的筆靈合而為一,為主人做一番前所未有的事業,難道不是比庸庸碌碌過上一生更璀璨嗎?” “放屁!”羅中夏大怒,筆靈和自己結合,除了帶來無數麻煩與危險以外,從來沒半分好處。

    現在他看到鄭和變成一頭肌肉發達的怪物,更覺得褚一民在胡說八道。

     褚一民歪過頭去:“你是抱持這樣的觀點嗎?” 羅中夏倒退了幾步,青蓮筆現,黑夜中顯得格外醒目。

    鄭和見了,眼神閃閃,沉沉地低吼着,褚一民一揮袍子,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後把臉上的面具褪去,對羅中夏道:“羅朋友,我沒想到今天晚上你也會出現在這裡。

    既然來了,我們不妨做筆交易。

    ” 在場的人都是一驚,大家都以為一場惡戰免不了,可誰都沒料到褚一民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

    顔政和十九都把視線投向羅中夏,羅中夏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道:“你想說什麼?” 褚一民的神态如同古典話劇中的開場說書人:“我知道你的事情,一個為了失去而四處奔走的少年;一個渴望回歸平靜的疲憊靈魂;一個誤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迷途羔羊。

    我們對此深表同情。

    ” “少說廢話!”羅中夏怒道。

    他看了一眼遠處的鄭和,發現對方的眼神裡有一些奇怪的東西。

    褚一民繼續說道:“這裡是懷素的故裡,他的退筆冢可以幫你擺脫軀殼的桎梏。

    我猜,你是來退筆的吧?可是,你并不知道如何退掉,對不對?” 羅中夏不置可否。

    韋定國帶給他的那封信裡,其實隻是重複了韋小榕的那四句詩,并沒有帶來更多信息。

     “我們現在手裡握有你需要的信息,而羅朋友你則擁有我們所沒有的。

    你與筆冢的世界本無瓜葛,我想我們可以進行毫無偏見的合作。

    ”褚一民說到這裡,别有深意地掃視了一眼費老和十九。

     顔政忍不住開口諷刺道:“這種騙局也太明顯了吧,幫主。

    ” 褚一民抖了抖袍子:“這并非是個騙局,我更願意用另外一個詞——雙赢。

    ”他又把注意力轉回羅中夏:“你的青